轻描淡写： 梦里山柴香

??前几天和儿子聊天，说到摄影，儿子说他喜欢周末背着相机去乡下，哪里有许多值得拍的东西，我说是，“城市太冷太单调，没有乡村那种粗糙的温厚。”我还跟儿子开了句玩笑，“所以你老妈永远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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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为，那淳厚的乡村，有我太多太多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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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儿子空间里从他们学校附近的农村拍来的照片，那些似曾相似的情景，把我的心，牵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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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在我少年的记忆里，我的家乡该是山柴飘香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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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泥灶，一般人家灶上都有三口锅，从里到外按大中小排列，人口实在少的才架两口锅，我家的三口锅，使用率最高的是中间的一口，家里大大小小八口人，我们姐妹又是最要吃的时候，小锅烧饭是不够吃的，而且那时候没有“炒菜”这一说，菜都是用一个竹制的圆圆的屉子放在饭锅里蒸熟，所以得用中间的锅，最大的那个是逢年过节才派上用场的，做豆腐，煮粽子，只要启动那个大锅，家里的大人必定很忙，小巧玲珑的外婆总是站在那张高凳上，高高地挽起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清洗长久不用的大锅，洗得里里外外一尘不染，才在灶膛里的长长的矮凳上坐下，掏空灶孔，再点火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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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清洗大锅的时候，妈妈已经从楼上抱下大捆的干透的山柴放在灶膛里，平时烧饭用晒干的稻草或麦秆，山柴是有大事才肯拿来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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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一年到头的吃食，全都在那泥灶上烧熟，没有煤气灶，更不知道什么电饭锅，灶孔里烧的，除了田里的就是山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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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麦秆不经烧，“轰”一下就过了，一顿饭要烧掉一大捆，而且烧火的人不能走开，冬天还行，夏天，一顿饭烧好，浑身上下的衣服也被汗渗透了，山柴就不同，火旺，经烧，不要人时时看着，还可以烧出一点木炭冬天生火熜，但是，山柴是稀罕物，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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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秋末冬初，田里的农活空了，就到了上山砍柴的时节，柴不是随便就可以砍的，得按家里的人口来分，我家八口人只有七个人的柴可以分，因为外婆的户口不在我们家，而且时间也是有规定的，从开山到封山一天也不能多，一旦封山，你再去砍柴就是违规，不仅柴要被护林员没收，还要被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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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被分到的那块柴山好不好也是相当重要的，好，就可以多砍一些柴，不好，就少了一些，上山分柴那天如果父母满脸喜色的回来，那就说明今年分到好柴山了，外婆可以少受点烧稻草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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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分柴的前一天，男人们就找出柴刀和磨石，坐在门口把刀磨得雪亮锋利，女人则将竹编的饭篮和水壶洗干净，上山砍柴都是早出晚归，中饭就装在饭篮里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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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没亮，大人们就起床了，外婆烧饭，爸爸妈妈就把砍柴的工具放到手推车上，然后吃饭，他们吃饭的时候，外婆已经在饭篮里装好了饭和菜，那时候穷，菜都是自家种的，带上山去的，大多是咸菜和豆酱，饭篮不保温，到中午，饭菜都是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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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我们家，那几天，家家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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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大人们陆续推着或者挑着新砍的山柴回来，成捆的青柴就立在自家门口，等被太阳晒干了再拿回家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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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整个村子里，就到处弥漫着新柴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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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们每天上山很辛苦，孩子们，却把这视作最快乐的“黄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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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辛劳，小小的心还不太能体会，高兴的，是每天父母下山后去抢那个饭篮，那从山上带回来的剩饭真好吃啊，那味道，现在想来都口舌生香，看着姐妹们分吃剩饭的样子，聪明的外婆就会在装饭的时候把饭压了又压，尽量多装一点，父母自然是懂这个意思的，那山上带回来的饭篮，一次也没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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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饭篮里还会藏着几个新鲜的野果，姐妹们欢呼雀跃，然后自觉地平分，放在口袋里舍不得马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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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口立着的青柴，更是我们快乐的源泉，在那上面，我们可以找到许多乐趣，上面的榛子是那段时间孩子们的玩具，那饭粒儿大小的酸酸甜甜的“妹妹果”是我们口中的美味，还有一种又细又滑的茅草竿，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毛衣针”，一到砍柴季节，我们这帮小丫头就会翻箱倒柜地去找点旧毛线，然后折两根茅草竿来编织，至于编的是什么，那就不那么重要了，编了拆，拆了再编，甚至上课也偷偷地拿出来弄两下，不为别的，就是图那份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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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个时候的农村女孩，如果没有过这种编织的经历，那才叫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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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榛子，找“妹妹果”，折茅草竿，每家门口的柴捆都被孩子们翻得乱七八糟，各家的大人也不发火，有的半真半假地喊一声，有的，干脆就散开了柴捆让孩子翻个痛快，那个时候的孩子，除了田里山上，没有地方没有东西玩，大人们心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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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每一年的砍柴时节，便成了孩子们最盼望到来的盛大节日，那散发着清香的山柴，是我们无可替代的快乐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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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的孩子，却再也没有这样的快乐体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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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儿子说，他拍的那些反映农村生活的照片，取景是不错，构图也很好，但缺少一种意境，一种沉淀在心里的情感，这种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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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柴的清香，不在字里，而在心里，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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