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画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恼火于这样的天气。刚刚打电话回家，问母亲：“父亲呢？”“他刚刚出去了。”我知道即使是这样的天气，父亲依然放不下手中的锄具，这是他生命中的习惯，他习惯了田埂，习惯了犁，习惯了牛……习惯对它们一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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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父亲病了，在九月份，在秋收最忙的关键时候。医生说父亲的腰间骨头上长了许多新的小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的脆弱。父亲曾经宽厚有力的肩膀终不堪生活的坎坷与重负。二十多年来，父亲日出而做日落不息的艰辛劳作日渐消瘦了他硬朗而健壮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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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转，在我的心中勾勒出一幅幅色彩鲜明的画，画的色调冷暖兼之，画中永恒定格的是父亲、田垄、老牛……画页下面是我为父亲作的注脚：
??儿童时代，放学归途，总会跑去庄稼地里，等着父母。看父亲掏田，听父亲吆喝老牛。待暮色降临母亲便收拾好锄具，将我抱起放在老黄牛背上，她手牵牛绳走在前面，父亲右手掷鞭，左肩扛犁，低沉的吆喝荡开在旷野的路上。无忧无虑的我坐在牛背上唱着笑着。夕阳斜幕中，一切都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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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中，渐渐告别‘牧童骑黄牛’的生活，不再沾沾自喜与同学为一只蚯蚓嗷嗷叫而自己连身高三尺威风凛凛的老牛都敢碰。十四岁那年上了初三，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父亲去学校送衣服。教室外，他静静的等着。我从窗户向外看，操场上冬青树晃得厉害。父亲缩了缩脖子，将一只手放进了另一只手的袖口中。下课后，我对父亲说：你怎么站在楼道口，影响上课的。父亲说：真的，不会吧？他满脸愧疚地把衣服递给我，并对我说，你妈买的，穿暖点，好好准备考试。我接过衣服催父亲赶快回去。楼道口风很大，父亲在那儿站了很久。因为从小目睹父母生活的艰辛，心里早就刻下珍惜二字。课堂上我是成绩优异的乖学生，书本不仅教给我知识还教给了我贫富美丑、骄傲与耻辱……沉默中望着父亲远去，斜阳中父亲的影子很长，耳边竟传来父亲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破旧的棉袄被风刮起。操场上冬青树叶沙沙离枝。有种感伤在心里涌动，那是一种幸福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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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啊，你疲惫的身影在晨曦中缩短又被落日拉长，宛如一只亘古不变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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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考试，我与父亲期待中的重点高中擦肩而过，父亲没有埋怨没有责备。他告诉别人他的女儿考的很不错，但我清楚地看到岁月沧桑了父亲的容颜。他一刻不停奔波的脚步，四处凑钱。为了他的女儿能上最好的学校。我把父亲借来的六仟多快钱偷偷藏起来了。对一个庄稼人的女儿来说，花几千快钱买一个学上太过奢侈，我消费不起。生命最初始的地方给了我太多的无私、太多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有了这些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我还何愁自己不会有光明的前途呢？我安慰父亲说普通中学也很好。记得父亲第一次对我发了火，第一次对我厉声说话，“这是大人的决定，用不着你来操心！”我知道父亲寄女儿的期望太多，虽不是让我白首为功名，但他希望将来他的女儿是有志向与抱负的有用之才。但我更知道这些钱是父亲他十几年的汗水与心血换来的！伏在父亲肩上，我坚定的告诉他，我会是最有出息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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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中，父亲用不倒的脊梁，为家的天空撑起一片蔚蓝，稳立成一尊雕像：坚毅挺拔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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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获奖第一次登台表演第一次发表文章……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父亲。因为这一切不足为道的小小喜悦都是抹去父亲痛苦眼泪的一缕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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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时，校园中扩建教学楼。学习重压下的学子们在连续的机器轰鸣声中更加烦躁不安。喜欢黄昏时去建筑工地走走。在那里内心能变得澄静。父亲也曾经在这样亦或比这里更艰辛的环境中工作过。那年开学不久，父亲便同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起去上海打工了。听村里人说外出打工能挣不少钱，父亲就放下了二十几年没离过手的镰刀耙犁去上海了。我听到消息时，泪湿衣襟。父亲老了，他已经年近半百，他已经两鬓白发，他已经步履蹒跚……父亲打电话回来说他很好，能适应大城市的生活。我说您还是回来，早点回来。父亲开玩笑说：“回去干吗嘛，我还没有看够外面的世界呢。”父亲的话让我的心酸疼酸疼。其实早听人说过，打工的生活异常艰苦，不说白天的苦力活，晚上连一盆泡脚的热水都捞不到。我担心父亲，就让母亲催他回来。然而母亲吞吞吐吐的告诉我说：父亲快回来了，他的腿在工地受伤了，在那边的医院里，等伤好了点就回来。顿时惊觉自己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我至爱的父亲，这世间的悲苦你都为我尝尽！一个星期后父亲回家了。十一放假回家父亲仍躺在床上，腿还没有完全恢复。父亲见到我笑容满面地说：娃呀，上海的夜景真叫好看。我轻抚父亲的腿，泪无声滴落。“以后我会让您和母亲尽享天伦之乐，大上海的夜景又算得了什么？”我告诉父亲。父亲这半生的坎坷啊，在暮色中竟化为甜蜜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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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而听到风声也是好的。父亲在历尽一切坎坷与艰险后，仍然这么坚强乐观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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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雨水冲不进窗来，躲在玻璃上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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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霜了面容的父亲啊，您需要休息。或许上天怜悯他艰辛的大半辈子，于是给了他个半轻半重的病，让他在余下的生命里必须放弃他的庄稼、他的牛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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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父亲五十二岁生日，谨以此文送给我至亲至爱历尽千磨万难仍憧憬我美好前程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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