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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很难看的相片。它是2009年7月下旬我和老伴儿重访第二故乡黑龙江时拍摄的。因为相片中的房屋残破不堪,让人难以入目,从黑龙江回来后老伴儿说:“别把它发在博客上,太难看了!”所以当时就没有发。
时间已经过去半年多了。每当我翻看重访第二故乡拍摄的相片时,目光总会在这张相片上多停留一些时间,因为这张相片中的残破房屋里隐藏着我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每当我看到这张相片时,这栋房屋的主人以及我当年在这间房屋所在地生活的情景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而且久久难以抹去。
1968年,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年9月,“老三届”的中学生们相应伟大领袖号召,满怀着继续闹革命的热情,背起行装,“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红色家庭出身的红卫兵都这样做,我这个出身于“黑五类”家庭的当然别无选择,随同学们一起奔赴辽宁西北的一个偏僻山村插队落户。也就是从这时开始,我们有了一个新的名称——下乡知识青年。
在农村,红色家庭出身的同学白天和社员们一起战天斗地,到了晚上便自发组织起来,斗争村里的“地富反坏右”和生产大队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而我这样“黑色”家庭出身的人只能努力参加劳动,自觉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多干活,少说话,生怕惹出是非。可是怕是没有用的,是非还是来了。
1969年末征兵工作开始,红色家庭出身的下乡知识青年可以报名参军。生产队长的侄子,同时也是生产队会计的外甥,是个投奔亲属的下乡青年,经过体检政审等程序之后,换上了军装,到市里正准备去部队时,却因有人检举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有问题而被退了回来。那时的青年人,尤其是下乡知识青年都愿意去当兵,当兵是离开农村的一个机会不说,还特别受人崇拜。如果能当上兵,那可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换了军装又被退回来,应该说是非常遗憾的。事后生产队会计找到我,训斥说,是因为我到市军管会告了他外甥的状,才被退了回来,还恶狠狠地说:“从今往后,你在这儿别想有好果子吃!”我一听这话,顿时吓懵了,明知是有人诬陷,可是不容我解释!当时的生产队长和会计手里掌握着队里的“生杀大权”,他们说什么,就能做到什么。本来就因自己家庭出身不好而遭歧视,屋漏偏遭连夜雨,我有什么办法呢,只好选择逃难。这一年,我十九岁。
听说黑龙江农村没有户口迁移证也能落户,于是我通过亲属寻找了几家在黑龙江的比远房亲戚还要远许多的“亲属”地址,准备去那里避难。
1970年春天我独自一人从知青点出发,乘火车经沈阳到哈尔滨,在黑龙江境内先后去了双鸭山市、华南县、安达县的农村,历经二十几天,行程几千里,都没能落下户,最后投奔住在齐齐哈尔市以西的龙江县东方红公社太平大队第四小队的一位远房姑姑家。说是远房姑姑,其实就是同姓而已,连父亲都没有见过她的面。太平大队位于龙江县城北部,距离县城二十多华里。这里是我孤身闯荡黑龙江的最后一站,如果再落不下户,我就只能返回知青点等待受罪。
当年姑姑一家人就是住在相片中这个房子里,不过那时的这所房子是比较新的,我就是这所房子里与他们相识。在我的记忆中,当时的房子是土围墙木门窗,房顶是松木檩子,松木檩子上面铺了厚厚的苇子,苇子上面抹着碱土,因为碱土可以防雨,看房顶上的苇子模样还是很新的,这说明房子建筑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姑姑一家六口人:姑姑、姑姑的大儿子刘存田及儿媳和三个孙辈,两间房的外屋是厨房,里屋是南北炕,面积不是很大,但他们住着还算宽敞。
按辈分,姑姑的大儿子刘存田,我叫他表哥。表哥是生产队的会计,姑姑和表哥很同情我的难处,是表哥和队长说情,是队里的全体社员给表哥面子,让我在第四小队落了户。
从辽宁到黑龙江,从黑龙江省城到黑龙江的东南,从黑龙江的东南到黑龙江的西北,从双鸭山到桦南县,从桦南县到安达县,从安达县到龙江县,四处奔波,最后应了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我终于找到了避难之地!“天无绝人之路”,这天不是别的什么,这天就是无私善良的姑姑和刘春田表哥;这天就是无私善良的队长和生产队里的众乡亲,是他们的无私和善良,使我有了新的出路、新的生活、新的希望。
1970年冬天刘存田的妻子得了重病,久治不愈。有人说是因为住的房子里有“邪气”,为此表哥一家人搬了出去,借住在别人家。那年冬天,农村利用冬闲时间实行农民业余文化教育,生产队里没有空房,刘存田的房子便成了临时文化室,记得当时为了应付公社检查,生产队长让我当文化教员,在这个临时文化室里给社员们上了不少天的文化课。
刘存田妻子的病情并没有因为搬出去而好转。1971年开春,她丢下了丈夫和三个年幼的孩子撒手人寰。后来刘存田领着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又搬回了那所房子。1971年3月初,我受聘于本公社八岔河大队学校,当了民办教师,从此我告别了刘存田一家人,也告别了那所房子。八岔河大队距刘存田家四十多华里,在八岔河大队学校工作的六年里,每逢节假日,我都要骑着自行车去太平大队看望姑姑和表哥,1977年3月,我的工作转到大兴安岭林区,但每次回龙江县探亲时都要专程去看望刘存田一家人。1991年初,我回到故乡辽宁后,每次回黑龙江探亲,也必定要去看望表哥他们。
2005年9月我专程从辽宁去黑龙江看望刘存田表哥。火车到齐齐哈尔已经是傍晚,在妹妹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乘长途公共汽车去龙江县看望刘存田,从县城下车后乘坐出租车到了太平大队。走进太平村,通过三队向四队走去,直奔坐落在屯西头的刘存田表哥家。走近他家的住房后边一看,两间房子的后墙向内倒去了将近一半,耷拉着的后房檐下,只剩下残垣断壁。我以为这里没人住了,可是向东走到房头,却看见前面坐着一位老者,头发稀疏花白,穿着破旧的蓝色上衣,手里拿着带着绿叶的杨树枝条,一片一片地在往下掳着枝条上的树叶。我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他竟然是刘存田。我叫了一声:“你是存田大哥!”听到我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我,说:
“你是德全,啥时候回来的?”
“昨晚才到齐齐哈尔,今天就直奔这儿来了。”
我坐在刘存田身旁的一个树墩上。他继续问我说:
“你媳妇和孩子们都挺好吧?”
“都好,都好。”我看着他身边有一堆被掳得溜光的枝条,问他说:
“你弄这些东西干啥用?”
“晾干了,切成段,捆好后,拿到县城里,卖给人家烧水用。”我听后明白了,他是用这些枝条换点零花钱。我接着问他:
“这房子的后墙怎么倒了?”
“今年秋天雨大,房子又年久失修,土坯墙不堪浸湿。”
“怎么不修一修呢?”
“我自己没那么多钱,村上说帮着修,我等着呢。”
话说这时已近中午,他说:
“我找邻居家给你弄点饭吧,我这儿屋里脏得没法呆。”
“中午你不也得吃饭么,我和你一块儿吃,我不怕脏。”
“我做的饭,你吃不得。”
“没关系,我可以吃,你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
“你要忆苦思甜呀?”
“呵呵,就算是吧。”
说完,我随他走进屋里。这时我看到屋里的门窗还是当初的门窗,后墙倒过来的土坯占了半个屋子,里间南炕除了炕边放被褥的地方,其余的地方全都是灰土,炕上灰土厚得看不清炕席,残破的土坯散落在炕沿下;外屋锅台上放着一桶做饭用的水,里边飘着一支水舀子,一口黑锅里扔着刷梳、饭勺和镪刀。整个屋子里,甭说坐着,就是连站脚的地儿都没有。日子过到这个份儿上,真的叫人心里难受。
刘存田开始抱柴火做饭,先做菜,羊油炖土豆和豆角,饭是早晨剩下的大米饭,放到刚盛出菜来的锅里热一热,这就是中午饭。我端着腻乎乎的饭,看着膻轰轰的菜,难以入口,可是看着表哥大口地吃着,我也只好忍着吞下去,边吃边聊着。
原来,刘存田表哥已经六十八岁,自从妻子去逝后,一直没有再娶,独自把三个孩子养大成人,生产队解体后,他失去了会计工作,实行土地承包后,日子过得始终不如人家,大儿子四十多岁了,飘泊在外,至今未能成家,二儿子去年才娶了个二婚的做媳妇,最小的女儿远嫁他乡。
告别刘存田表哥时,我除了留下回返的路费外,剩余的钱全部留给了他,并留下了联系电话,告诉他有急事需要我时一定想办法给我打电话。
2009年7月下旬,我和老伴儿从辽宁启程探望在黑龙江的亲人,到了龙江县八岔河村妻姐的第三天,我就赶往四十华里以外的太平村,去看望刘存田。走到三队问路时,也顺便问了一下刘存田的情况,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刘存田半年前因肺癌病逝,我听了这个消息,顿感心里冰凉。路人说:“你别去了,去也白搭,他这儿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我想了想,既然走到这了,无论如何也要去四队屯里看看,就是看看刘存田住过的老房子也好。我依然向四队屯里走去,走到屯西头,果然看到了刘存田住过的房子,那年倒塌的后墙用石头干砌着,这所房子,算起来它的建筑时间已经有四十多年了。我站在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前,想起了1970年夏锄时节我与刘存田相识的情景,想起了姑姑、表嫂和孩子们,想起了那年我在四队同社员们一起参加生产劳动的情景,……
临走时,我拍下了这张照片,留作永久的纪念。我拍这张相片时,东边有几个闲聊的妇女,看我站在残破不堪的房子前迟迟不走,还拍相片,感到很惊奇,于是我转身向东,拍摄了如下这个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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