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捞尸人

金汇杰 · 发表于 2013-5-13 11:57:47

每天各种各样的杂物都冲进清水湾，为了保持村子里的环境，老旦每天都在清理清水湾。老村长有的时候也找村子里的一些年轻人帮他，但是也只是帮他捞一些杂物。
　　捞尸体的事情，老旦还是一直在自己做。我也慢慢的不再怕了，看着老旦捞各种各样的尸体，有些已经完全腐烂了，一动掉一块肉，尸液往下流。有些已经被泡的完全膨胀起来了，变得像一个气球一样。还有些不知道是被鱼啃了还是怎么回事，半边身子都已经变成了骨架。村子里的年轻人一开始有看热闹的，看一次吐一次，后来就再也没人去看热闹了。连帮老旦清理清水湾的垃圾和杂物，也是先等老旦把清水湾里的尸体都处理干净了才去。
　　我和老旦的关系越来越好，村子里有人给撺掇让我认老旦做干爹，这件事情最后老旦没同意。他说我就是他的一个小朋友，不用有任何名分上的东西。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就像我俩真的是同龄人一样。我多次向他问起我7岁那年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他一直也没告诉我，要不就是跟我打哈哈，要不就是说等我长大了一定告诉我。总之是什么都没告诉我，到后来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自己都不清楚了，因为他和老村长什么也都没有阻止。清水湾的变化，大胡子的逃跑，二狗子的死，黑孩的失踪，虽然他们都在努力，但是似乎却一点忙也没有帮上，大家基本上相当于看着事情的发生而无能无力。
　　事情如果一直这么发展下去，那么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了，或许我会在村子里长大，然后在村里继续生活下去。但是人生，总是会有你想不到的转折，这也是人生的精彩之处。我10岁那年，我们全家离开了清水村，回到了爸爸的老家。东北的一个小县城，我也开始在这里上学，整个生活完全变了样。我时常会想起清水湾发生的那些事情，可惜一直再也没有机会回去，爸爸回去过两次，只是带来了老村长和老旦身体都很好的消息，别的也再没有说什么。　

金汇杰 · 发表于 2013-5-13 11:58:11

我曾经试图自己跑回去，但是从来没有自己离家太久的经验，自己做了好几次计划结果不是因为时间的问题就是因为钱的问题，最终都被搁置了。
　　在东北的生活和之前在黄河边的生活对于我来说，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溜达，只是身边少了一个像老旦样的朋友。我也曾多次和我爸谈论过发生在清水湾的事情，试图寻找一个答案，因为有些事情憋在心里越久，就越想找到一个答案。但是爸爸告诉我，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定要有答案的。我知道，他是怕我对这个事情太过执着，黄河上面发生的事情，又有谁能完全解释的清楚呢。

金汇杰 · 发表于 2013-5-13 11:58:50

　　又是十五年过去了，距离清水湾的消失已经十八年了。这十八年里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香港澳门回归了，新世纪也到来了，大家在庆祝千禧年的同时，纷纷的期望在新的世纪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我在这十八年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跟随父母回到东北的小县城之后，读书还算读的可以，上了一个一般的大学，本以为毕业了以后就是国家干部身份了，谁知道到了毕业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派遣证还叫派遣证，报到证还叫报到证，身份还是干部身份，可惜的是，这些似乎只停留在了口头上。当下很多人可能不太清楚派遣证和报到证的名字的来历，这是计划经济的一个产物，叫法一直延续到现在，但是现在已经失去了根本的意义。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大学都是包分配的，而且正规大学毕业了就是干部身份。学校的有一个专门负责就业的办公室，具体名字记不清楚了，类似现在的就业办，但是权力比现在要大的多。他们会对所有的毕业生进行派遣分配，地区和单位都是他们说了算。学生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中间，好单位和坏单位的差别可谓是天上地下。派遣证报到证在这个环境下你可以想象下做什么用的，那一张小纸片就决定了你下半辈子的人生轨迹。
　　到了我毕业的时候，刚刚开始兴起了双向选择。大家先是觉的很新奇很快乐，觉的自己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了，但是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所谓双向选择，真正能进行双向选择的人并不多，跟当年学校派遣分配的时候分配到好单位的人差不多。而剩下的人，以前还可以分配进政府部门或者国企，现在只能被选择了。于是毕业生的竞争压力就从那个时候开始积累，以至于越来越大。我那时候毕业的时候，选择的机会并不多，但是好在那时候大学生还算比较吃香，所以最后还算是找了一家国有单位，但是没有编制。　

金汇杰 · 发表于 2013-5-13 11:59:15

领导的意思是表现好了就有编制，表现不好的话就要多观察几年。其实这种说法只是对于我这种外来户来说的，这个企业的大院里的孩子有的是，无论什么样的回来都是正式编制，像我这样的免不了被人家呼来喝去的干活。
　　在单位呆了一年多，人送外号“救火队”，天天被人指派着来回奔波，哪里需要人我就出现在哪里。一年365天出差300天以上，终于有一天我爆发了，我刚从外地出差回到单位，屁股还没坐热，又被领导派去出差，一怒之下直接找处长摊牌说不想干了。处长也没惯着我，说你明天去把借公司的设备移交下，把手续办了就可以了。就这样，我离职了，恢复了**身。本以为会被父母骂的狗血淋头，没想到父母很开明，只是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别走邪路就行。
　　我打算在家里休息下，调整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再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到底去做些什么。我不断的安慰自己，但凡做出过一些事情的人，人生都要经历很多的迷茫和不知所措。有一天我实在是在家呆的烦了，就出去溜达，以前工作的时候从没有在这种工作日在大街上无所事事的溜达，这一下子感觉周围的环境也不一样了。整个人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顺便给家里买了点菜，打算回家自己下厨房给父母做顿饭。到家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爸爸居然在家，似乎家里有客人。远远的就听见爸爸和他的谈话的声音，似乎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我也没有多想，开门进去之后，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的时候，我一下子愣住了。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变，还是当时的那副模样，唯一区别的就是身上的衣服了，衣服变得符合现在的潮流了。不在是十几年前小山村里的打扮了，没错，就是老旦。我忍不住冲过去狠狠的抱了他一下，他也摸着我的脑袋，像我还是7岁那样的，嘴里唠叨着：“长大了，长大了。　　

金汇杰 · 发表于 2013-5-13 11:59:42

那天家里人都很开心，是我离职之后，家里少有的气氛比较好的一天，我们一家人听老旦讲这么多年小山村的变化，也跟他讲我们这么多年的变化。一边感慨着岁月匆匆，一边放佛又回到了当年大家都生活在那个小山村的日子。
　　老旦给我们带了很多山里的特产，以前就生活在那里，不觉的这些东西有什么，但是离开这么多年后，这些东西的味道似乎就变成了我童年的味道。我的思绪不可压抑的飞回了那个小山村，老旦却像蓄谋已久了一样，提出让我跟他回去玩一段时间，我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这个事情在我父母那里也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于是就这么敲定下来了。几天之后，我跟着老旦一起踏上了南下的列车，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怀着十分期盼的心情回到那个我生活了10年的地方。
　　因为路程比较遥远，火车线路也比较绕。所以在火车上花的时间要很长，这是我们一个很好的聊天的时间。老旦这些年似乎一点也不缺钱，我们俩的车票都买的是软卧，因为不是旺季，所以小包房里就我们两个人。两个人就开始聊小山村，聊我小时候的那些事情。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7岁那年发生的事情，因为在那个平静的小山村，那次发生的事情完全改变了这个小山村。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清水湾变浑浊，因为清水湾水势较为缓慢，所以不断的有泥沙淤积，久而久之清水湾就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片大河滩。
　　没有了清水湾的清水村这些年也在逐渐的衰败下去，或许跟清水湾没有一点关系。年轻人上学的上学，出去打工的出去打工，出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只留下一些老人在村子里靠山吃山，随着一些年轻人不断的把父母接走，村子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慢慢的只剩下十多个人了，还都是年龄很大，舍不得离开这里的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清水村将消失在成历史的长河中，成为城市化进程中的一个微小的符号。

金汇杰 · 发表于 2013-5-13 12:00:47

　　很自然的我跟老旦提起我7岁那年发生的事情，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一脸神秘的没告诉我，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我在心里寻思，老旦这也太滑头了，小时候说我小不告诉我，现在我都25了，他还卖关子。我自己上哪找答案去啊，清水湾都已经没有了，变成个大沙滩，还找个屁答案。不过我想起来老旦送我的那颗石头，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上，也仔细研究过很多次上面的花纹，但是都没有什么结果。我带了这么久，这石头变得越来越亮了。我找人看过，也说不上来什么料子，只是跟我解释了一下发亮也正常，说是包浆。这石头夏天会特别的凉爽，凉的让人感觉这凉气都透胸而入了，能让人的内心变得平静起来。
　　我问起这块石头，老旦居然说他也不知道，是他年轻的时候一个老道送的，后来就送给了我。看来他是铁定了心不打算跟我说什么了。不过好在我还有很多时间，我相信我最终肯定能搞清楚事情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或许这就是直觉。
　　我和老旦踏上通往村子里的山路的时候，我的眼泪差点滴下来，这条路我10岁那年走了一次之后，就再有没有走过。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怀念？触景生情？伤感？感慨？或许都有。这就像在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小时候的文具盒还有日记本的感觉。这条路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我变化却很大。物是人非大概就说的是这种情况。我和老旦一路走到村子里，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碰到。老旦说现在村子里的人一般都年龄比较大，也不像以前一样经常出来了。况且现在村子里电话装的比较多，有些人家里还有了手机，联系方便了很多，不像以前寄信都要跑出来。生活上大家还是基本自给自足，一般不怎么吃肉，鸡蛋都是自己家里的母鸡下的蛋，蔬菜都是自己种的，所以对外界基本上没有什么依赖。

金汇杰 · 发表于 2013-5-13 12:01:14

　　进了村子之后，一下子就觉的村子比以前荒凉了好多。很多的旧房子没有人住，房顶上草都长了很高，有的院子里的草都快齐腰深了，还有些房子塌了个角，已经变成了危房。街上也不像我记忆中的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还有大家养的土狗跟着小孩子们在街上乱串，现在的街上只有几个老人靠着墙角晒太阳。感觉以前生意盎然的小山村，现在似乎变成了一幅静态的画。那些晒太阳的老人们见了我根本认不出来，我挨个跟他们打招呼，说我就是那时候的小鱼，他们才知道我是谁。一个劲的的说都不敢认了，都长这么大了。我没太跟他们聊，来到我家的房子前。我家的房子在我们离开的时候，送给了老村长，这么多年了，老村长一直打理的很不错，以至于我都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站在我家的院子面前，我觉的以前觉的很大的院门和院子，似乎缩小了很多。小的时候人小，觉的什么都很大，长大了这种印象一直留在脑子里，还以为真的很大。老村长拉着我把我拉了进去，回来的时候，老旦提前给他打了电话，他专门把我以前住的屋子给收拾出来了，还换了一套干净的铺盖，让我在这里尽管住。老旦回自己家了，让我先休息下，他晚上过来找我。我躺在那看着房顶，似乎回到了我小时候，那时候我就总这么**，有的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有的时候能看一下午。
　　晚上老村长做了好几个菜，他这么多年依然单身，但是身板却很硬朗，动作依然麻利，感觉不出时间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他还准备了一小坛自己酿的野果酒，打算好好招待招待我。天快黑的时候，老旦就过来了，然后我们三个人就开始吃，其实主要是我吃，他们俩就看着我吃，还很高兴。我吃的差不多以后，大家就开始边喝酒边聊天，无非是村子里的家长里短。但是听着都特别的亲切，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黑孩。他们跟我说，其实黑孩还活着。

金汇杰 · 发表于 2013-5-13 12:01:48

　　听到这话之后，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或许用没感觉来说更为贴切。本来天天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失踪了，最早的时候肯定是觉的很不适应，总是觉的他就在你身边，但是你见不到他了。感觉或许他是去了亲戚家，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这个时候你才意识到，原来他再也不会出现了，然后才开始伤心了。心痛的不得了，这时候才算是从内心上认识到身边有个小伙伴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再接下来，时间久了之后，这种伤心也慢慢的被时光磨掉了，内心已经平坦的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个时候，再告诉你，这个人其实没死，你会觉的这个人死或者没死，对你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但是，我忽然想到，当年黑孩是被那个大胡子带走的，如果他没死，那么那个大胡子的下落呢？他身上可是背负着清水湾最大的秘密和不少的银元宝的。他们俩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接着往下聊那个大胡子。据说那个大胡子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黑孩是每年回来家一次，看望自己的父母，给家里留些钱。然后呆几天就走，这事情是从黑孩18岁那年开始的，也就是说是最近几年才有的事情。他每次回来之后，都憋在家里不出来，陪父母在家里呆着，或者帮父母干活，但是就是不咋说话。父母能看到他也就很高兴了，看他过的似乎还不错，也没太强求他。村子里的人，有惦记着当年被大胡子带走的那些元宝的，找过黑孩几次，但是他是无论如何也一口气不吭。大家拿他也没有办法，慢慢也就像忘了那件事情一样。把他也当做在外边打工的普通青年。
　　虽然老旦和老村长都这么说了，我还是很好奇，想着能从黑孩嘴里掏出点什么来。因为作为当年不多的几个当事人之一，他有可能是知道最多的一个人。老旦和老村长肯定知道一些，但是肯定没有大胡子知道的多。　　

金汇杰 · 发表于 2013-5-13 12:02:42

而黑孩是唯一和大胡子一起接触比较多的人，他有可能知道的最多。但是前提条件是可以撬开他的嘴。老村长说离黑孩每年回来的日子差不多了，我在这里一定可以见到黑孩的。我刚还担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他，这下就一定能见到他了，心里觉的很是期盼。后来老村长和老旦又一起说了一些我离开之后的事情，不知不觉喝的有些迷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躺着睡下了，还睡在我那张床上。
　　在梦中我又变回了7岁那年的样子，跟当时的一样，我跟着老旦一起下清水湾去捞尸体。就在清水湾沸腾的时候，老旦一把抓起我来，却没有把我往岸上扔，而是一下子把我扔进了清水湾。我呛了两口水就感觉被一个巨大的黑手抓住了，不断的把我往黑暗中拉去，我内心极度恐慌，可是却一点也挣扎不了。就那么被一点点的拖进黑暗的深渊，我感觉到自己的肺像是要炸了一样，火烧火燎的。
　　（全文终）

黄河捞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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