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花开——天堂里有情人节吗？

smrlgw · 发表于 2010-6-11 02:07:06

如果说在我心中还有偶像的概念，那么进入最早的是我的奶奶。
　　没人能够理解我对奶奶的特殊情怀，没人能知道奶奶在我心中的位置。奶奶离开我十五年了，而她存在我心中的影像却不曾模糊半点。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小脚老太太，这个在众多儿女心中吝啬，冷漠的奶奶给我的是什么样的影响。
　　奶奶一生生养了四儿四女。在她平凡的人生中，却留给我不平凡的回忆。小的时候，我特别调皮，爷爷奶奶都不喜欢我。或许真是血缘的缘故，我从来没因为他们打过我，骂过我而生气记仇。我爱他们，尤其是奶奶。奶奶给大家的印象是不近人情的人，爸爸经常说，儿女没成家的时候，在你奶奶的眼里是孩子，而一旦成了家，似乎一下就与她没半点关系，无论你过得好和不好，她是不会再投入一丁点情感和关爱的。那时候我小，无法懂得在面对艰难的日子，奶奶的冷漠给父母是怎样的心酸。我依然喜欢去奶奶家玩，虽然每次都被喜欢安静，而且特别干净的奶奶吆来喝去的，我依然故我。
　　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我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和理解能力。我能够在四个媳妇的抱怨声中，看到奶奶身上那些被世俗掩藏的闪光点。如今回想，那大概就是我骨子里爱奶奶的主要根源，我能透视表面寻其筋骨。
　　奶奶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家里十多口人，无论你想找什么，只要问了她，她准能准确地告诉你放在哪儿。奶奶是个极手巧的人。那个年代很贫穷，奶奶却做一手好针线活，每当夜幕拉开时，奶奶总是不知疲倦地在一盏昏黄的灯下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家里十几口人的衣服多是经她手制成，件件可体，人见人夸。奶奶是个极干净利索的小女人。在这么大一个家庭里，你不会看到一丝尘埃，一点凌乱的痕迹。奶奶做得饭是我迄今吃过最可口的饭食，无论如今的生活多么富裕，记忆中的美味是经由奶奶的手调治出来的。而这些远不是我尊敬和崇拜奶奶的根本，让我对她至今怀念甚至仍然带着崇拜的心情去追忆她的主要原因是她对爱情所付出的一切。或许在奶奶那个年代谈不上爱情，只是那种平淡中表达的情感，和他对爷爷的宠爱，都让我回忆起来时常感动。如果说在那个年代也有“浪漫”这个词汇的话，那么用在爷爷和奶奶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如果说在那个贫瘠的年代还有幸福的人，那么爷爷当之无愧。
　　对于爷爷和奶奶年轻时的爱情故事，我是在爸爸的口中听说，当然他讲述给我听的时候并不是带着爱的字眼，多是带抱怨和不得不佩服奶奶口吻叙述给我听，而我却听出了那超越世俗的爱情点滴。爸爸说：“你奶奶这一生就对你爷爷最为呵护，孩子小的时候，家里有你老爷爷帮我们家搭理事物，包括做一些农活，处理家务。孩子大的时候，都是孩子们做事，担水，下地，这些活都用不上你爷爷，家里最闲的人就是你爷爷，每当吃饭的时候，总是儿女们大街小巷地喊他。他不回来，谁也不能动筷子，这是死规定！所以那时候我们都为你爷爷的经常晚回特别气愤。”在爸爸的语气中，我听出了嫉妒，那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嫉妒。爷爷是个很聪明的人，不能说满腹诗书，却也算是那个村庄里有才之人。爷爷写一手好字，至今仍让我唏嘘那笔力的苍劲。不知是什么原因，爷爷错位地流落在村舍，所以他内心极为不平。不满的情绪让爷爷的脾气非常暴躁，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没见过爷爷对奶奶发过火，也从没听到奶奶对爷爷有过抱怨声，一辈子，奶奶都用爱的胸怀去呵护这个比奶奶小三岁，高大却是奶奶的小男人的爷爷。那个大家庭里忙碌的永远是奶奶，我所能记得就是奶奶对爷爷的和风细雨，爷爷对奶奶的十分依赖。
　　后来，我听得多的就是儿女对奶奶的不满，他们抱怨奶奶的冷漠，对孙子们的无情。而我却能理解奶奶的心情，毕竟在那个穷怕了的年代，她能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撑起这个人口众多的家庭，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况且，在缺衣少粮的年代，她还能将这样的日子操持的有声有色，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当一个个沉重的担子剥离了她的躯体，我也能想象出，那是一种怎么样的轻松？当然也理解了她对出了巢的儿女的漠视，毕竟她给了他们翅膀，如何飞翔，得让他们去选择，她不能陪儿女一辈子。而如今理解为，奶奶是在积蓄所剩无几的时间给爱情。
　　奶奶小气是众多儿女公认，并且多有微词。我也眼见她见我跑到院子里匆忙的将那些剩饭剩菜藏了起来。可是，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我根本不生气，而且能够视而不见，甚至我会在院子里多逗留一会，等她将一切都藏好了才进门。小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很矛盾的孩子，以至于到如今，我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穿梭在只剩下爷爷奶奶的家？看似顽皮的我，有时候在奶奶家能一玩一整天，有时候我只是坐在奶奶的堂屋里，大人们早就忽视了我的存在，而我却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走进了奶奶的内心世界。到如今我却丝毫没有怪罪奶奶对我的苛刻，甚至我能理解和懂得奶奶的吝啬，毕竟是穷怕了，一个小脚女人还有多少能力去撑起一个家？节衣缩食的习惯自然就变得吝啬些。
　　晚年的奶奶眼睛已经看不到这个世界了，腿脚也不灵便了。可是我依然能够看到奶奶摸索着擦拭家具，锅台，甚至是摸索着给爷爷擦脸，摸着爷爷的胡子，嗔怒他的懒惰，念叨着逼他去刮胡子。摸索着感觉爷爷的衣服脏不脏，她总是不停止地念叨着：“你这个老东西，等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啊？你能不能自己把家收拾干净了？能不能自己做饭吃啊？”爷爷总是吆喝一声：“净瞎说！你走了我也不留了。”那时候我不知道生死是什么，而在我的潜意识中，爷爷和奶奶是不能分开的。我无法想象，离开奶奶的呵护，爷爷该如何生活？
　　晚年的奶奶，满头银丝，经常坐在阳光里摸索着做那些针线活。比如每次洗的枕巾，需要缝在枕头上，尽管奶奶的眼睛已经失明了，但是她的针线活依然做得极好。因此她的失明让几个媳妇都怀疑是故意装的，甚至村人都不相信，这个干净的利索的小太太真的失明了？而我相信奶奶是真的看不到了。因为那时候我和爷爷成了奶奶的眼睛，缝缝补补的活计基本都是我把着奶奶的手，告诉她该从哪儿穿针引线。奶奶一边摸索着，一边念叨着：“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我清晰地记得，那次我望着阳光中失明的奶奶哭了。那种心情至今让我无法用文字去表达，或许在那瞬间我才知道死亡是个多么可怕的怪兽。而在那瞬间，阳光中的奶奶，竟然是那么美丽，那么脱俗。实际，奶奶真的是少见的美女，白皙的面颊，娇好的容颜，衬托出奶奶超凡脱俗的韵致。
　　肺结核，这种在过去谈及色变的顽疾，一直折磨着奶奶的一生，尤其是晚年。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奶奶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只要听到那连续不断的咳声，我那颗幼小的心灵就震颤不已，然后就变得没有了缝隙。
　　奶奶的晚年是孤独的，但是，我知道奶奶是幸福的。孤独是因为她对出了巢的儿女的冷漠，让大家心寒。没人知道奶奶正在一点点的老去，孤独的老人是不是都渴望儿女围在身边，我便不知晓，但是，我知道一点，那就是晚年的奶奶真的是很幸福。她幸福的拥有爷爷的呵护，爷爷的爱。我无法想象，除了爱情的力量，还有什么可以让脾气暴躁的爷爷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羊？一头默默耕耘的牛？一直被奶奶呵护生活的爷爷，在奶奶的晚年变得异常勤快，经常将奶奶那满头的银丝放在温度适中的清水里笨拙地洗去污垢；一向懒惰的爷爷，在极其爱干净的奶奶面前，经常提起笤帚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经常出门下棋的爷爷，在奶奶的晚年很少再出门了，我看到最多的画面就是老屋炕头上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阳光中，絮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而那时候我已经长大了，是不是每个人长大后，思想就没有小时候那么单纯了？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没有感觉到那是奶奶在跟爷爷告别呢？
　　那时候的奶奶变得异常唠叨，可是我们都不知道那是她将要离开时的牵挂啊！爷爷那么安静，那么好脾气的听奶奶没完没了的絮叨，这让已经成家我的很是不理解，爷爷怎么变得好脾气了？当我抱着刚两个月的君君去看奶奶的时候，遭到全家人的反对，他们说奶奶的病会传染给孩子的，可我说不会的，孩子都注射了疫苗，况且，不会这么巧。当我固执地将奶奶的第一个重孙女抱到她的眼前时，奶奶笑了，那笑容真美！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很欣慰自己那天的决定，那一瞬却成就了一个永恒，君君是奶奶生前见到的唯一一个重孙女，也是张家的长孙。她就是在心里装着下一代的希望，和对爷爷永远也放不下的牵挂离开了人世。
　　奶奶走得很安详，肺结核没有摧毁奶奶的美丽，却用她对爷爷一生的挚爱影响了我。奶奶临终前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死，我不害怕，我只担心你爷爷啊，你要帮我多照顾他。”我只是使劲地点头。临终前的奶奶睁开眼睛就嘱咐爷爷：“你个死老头子，我不在了后，你的脾气得收敛，儿女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要犟嘴，你不比从前了，你也老了，一定记住了。”事实奶奶预料的太准确了，因为爷爷得到的爱太多了，他很少为儿女做什么，这就无形埋下了晚年凄凉的恶种。
　　晚年的爷爷是在思念奶奶的岁月中度过的，今天想来仍然心酸。但，我很欣慰，我完成了奶奶的遗愿，我真的用我所拥有的一切，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了爷爷其他儿女都没有给过的幸福。我可以想象，奶奶在天堂里是多么的孤独和牵挂。最终，爷爷忍受不了对奶奶的思念，撒手人寰，奔赴他们的相约之路。
　　爷爷走的时候我不在跟前，我也没有哭。心里是那么的安静，遥对夜空，我对天堂里的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你们终于团聚了，爷爷也终于结束了他凄凉的晚年生活，你们现在过得好吗？”这样遥远的距离，我无法透视，却可以临摹他们俩坐在阳光中的画面。
　　爷爷，奶奶，天堂里有情人节吗？在你们那个羞与说爱情的年代里，你们不曾表达自己对对方的深情，那么，现在是可以的吧？你们的爱甚至连你们的儿女都无法理解，你们也无法要求儿女给你们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爱情空间，你们带着世俗甚至是儿女们审视的目光，最终用你们独有的行为诠释了爱的伟大。那么，如今，你们又是怎么过这个属于爱情的节日？爷爷，奶奶，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请接受你的孙女对你们的祝福！你们的小文只愿天堂里的你们恩恩爱爱，快快乐乐！浪漫的情人节，同样属于天堂里浪漫的你们。
爱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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