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铜香炉

dylanok · 发表于 2010-6-11 02:43:53

　　二十多年前，姥姥从乡下来到我家帮我照看刚刚蹒跚学步的儿子。有一天，老太太很神秘地把我叫到她的跟前，从一个旧包裹里取出了一只铜香炉，用一双颤抖着的手递给了我，口齿有些不清地说：“你给姥姥看看，这东西有古没古？”
　　我知道老太太是把我当成了文化人，想让我帮她鉴定一下手中的古董。说实话，我对古董这玩意儿，还真是一窍不通，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也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不过我还是接过来仔细地端祥了一番。这只香炉看上去有一只茶碗大小，是用红铜铸造的。炉子呈扁圆形，鼓肚，肚上有两只耳，下面有三个脚。如同栗子一样的色泽有些黯淡，黯淡中又有些发光，摸上去光滑细腻。翻过底儿来再看，只见下面刻有“大明宣德年制”字样；再仔细看那三只脚上清晰地铭刻着：“乾清宫”三个字。“乾清宫”这三个字很显然是后来刻上去的，不是铸造而成。
　　我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看不出个名堂来。不过从上面铸造的铭文看，可以肯定，这是明朝的古董。明朝到现在也不过是几百年的历史，要论年代这香炉也算不上太悠久。再说了，一个铜做的香炉，再怎么也比不了金银做的值钱。为了不使老太太失望，于是我对姥姥说：“您这只香炉，是明朝的，有点古，但也不是太古，也就是几百年的古，值多少钱？我也说不上来，您还是找个懂行的人给看看。”
　　老太太听我这么一说，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遗憾，又重新把那只香炉包在了包裹里。
　　后来我问起铜香炉的来历时，老太太像是给我道古一样，讲起了这只铜香炉的来历。
　　——说来话长。我太姥爷在大清光绪年间曾在陕西华县当过县官。老爷子一生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欢古董收藏。死后留下了很多的字画和瓷器。姥姥年轻的时候，刚嫁进他们家时，虽说是家道中落，比不得从前，可那堂屋的里还掛着几幅字画，条案上依旧摆放着几只不知哪个朝代瓷瓶。
　　据说，这只铜香炉就是从皇宫里流落出来的。
　　八国联军打进北京那年，慈禧太后带着王公大臣和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往西安逃去。一路上，惶恐不安，到了陕西的地界儿，才松了一口气。路过华县时，慈禧太后在这里逗留了一天。天快黑时，一个小太监怀揣着一只香炉，鬼鬼祟祟地来到了一个叫裕盛堂的当铺里把香炉偷偷地当掉，换了几量纹银后，又悄悄地蹓了回去。慈禧太后走后没几天，太姥爷正在书房里把玩儿那些古董。下人进来通报说是裕盛堂的掌柜求见。因为，裕盛堂掌柜知道知县大人喜欢古董，经常把典当来的一些“好东西”拿来让老爷子观赏。所以，裕盛堂掌柜也成了府上的常客。那掌櫃的把铜香炉拿出来后，老爷子一看上面刻有宫里的字样，把老爷子着实吓了一跳，他连忙问道：“这件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那掌柜的说是从一个小太监手里买来的。
　　老爷子瞪着眼睛说：“你也忒胆大了，没看见下面刻着：‘乾清宫’的字样吗？按照大清律法倒卖宫里的东西，是犯杀头的罪！”
　　那掌柜的一听，也慌了神，吓得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战战兢兢地对老爷子说：“大人啊，这都是店里的伙计们所为，小的真得不知会犯这么大的罪，事已如此，您说该如何是好？”
　　老爷子平时和那掌柜的交情不错，他也不忍心拿他治罪，就说：“这东西是祸害，要是传了出去，你早晚要出事儿，我看这样吧，你就把它藏好了，不要再出世了。”
　　没料想过了不到三年，就改朝换代了。大清国灭亡了，又变成了民国的天下，老爷子也被民国的军队赶出了县衙。临走时，裕盛堂的掌柜前来送行。他把那只铜香炉做为礼物送给了老爷子。就这样老爷子把那只香炉带回了故里。也许是为了表示对大清朝的忠诚，老爷子一直还留着长长的辨子，而且，平时也把这只香炉摆在自己的书架上，时常看着香炉发出一阵感叹。直到去世也舍不得把它做为祭祀的礼器摆出来。
　　老爷子去世后，这只铜香炉摆在了堂屋里，成了过年过节时祭拜祖宗的焚香的器物。文革时，有个收废铜烂铁的看到后，要给两块钱，姥姥都没舍得卖，一直保存到了今天。
　　那时，姥姥讲述的铜香炉的来历，我只当成了奇闻轶事，也没有太多的在意。
　　又过了许多年，我在闲暇中阅读鲁迅先生写的那本小说《阿Q正传》。当读到了“……尼姑待他们走后，定了神来检点，龙牌固然已经碎在地上了，而且又不见了观音娘娘座前的一个宣德炉。”
　　倏然让我想起姥姥那年拿给我看的铜香炉来，难道说那只铜香炉就是书中写到的宣德炉？于是，我找来了有关资料，并特意到书店里买了几本文物鉴赏之类的书籍来研究。据有关资料介绍：“明朝宣德三年，工部侍郎吴邦佐利用暹罗(泰国)进贡的数万斤“风磨铜”，羼入金、银、铅、锡和进口红铜等各种金属进行熔炼，－般铜只4炼即出珠光宝色，6-8炼则为上乘佳品，而宣德炉则是用贵重金属经过10-12炼的合金铜所炼，其质地之精良，非一般铜质所能比拟。吴邦佐依照宫廷设计的炉样图谱，组织能工巧匠铸造各式铜炉，并在炉底铸有“大明宣德年制”方形款字，故称“宣德炉”。……作为稀世珍品，其收藏价值之高，当为群炉之首。如果是正宗的宣德炉，其价值达到几十万。”
　　看了资料介绍，我才弄明白，姥姥手中的那只不起眼的铜香炉，原来是件宝物。为了不使香炉遗失或损坏，我专程去了一趟老家。几年不见姥姥已经是一头的银发，满脸的皱纹，但身子骨还很硬朗。当我问到那只铜香炉时，姥姥笑嘻嘻地说：“前年来了个收古董的，我把它给卖了。”
　　我连忙问道：“您卖了多少钱？”
　　老太太像是很兴奋，伸出五个手指比划着说：“你猜猜？”
　　我说：“五万？”
　　老太太摇了摇头。
　　“五千？”我瞪大了眼珠子说。
　　老太太又摇了摇头。
　　“五百？”我的心都快要掉出来了。
　　老太太看着我一脸惊讶的表情，白了我一眼，说：“你想的太美了？实话告诉你吧，五十块钱。”
　　“天哪？”我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一只明代的宣德炉竟然五十块钱就出手了，我差点没晕了过去。
　　老太太看我半天不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把嘴一瘪，愧疚地说：“哎，姥姥不知道你也喜欢那个铜香炉，要知道，你拿去玩好了。”
　　听姥姥这么一说，我差点晕了过去。
　　
　　

姥姥的铜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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