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香香

1ling · 发表于 2010-6-11 02:50:43

　　
　　小时候在乡下，别说吃到水果了，就连水果也难得见到。那时候镇上虽然有几家水果铺子，但人们平时很少有机会去镇上，就是有机会去了口袋里也没有几个钱。记得那时吃到一个苹果我就可以乐上十天半个月，每次父亲去镇上问我要什么的时候，我都会摇着他的手说，爸爸，给我买点水果吧。爸爸摸摸我的头，无奈的叹口气。丫头，爸爸没有钱，我们不吃水果好不好，爸爸给你买糖人。
　　四岁以前，我一年才可以吃一次水果。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有苹果吃，有梨吃。
　　五岁的时候，父亲的柳制品小作坊的生意慢慢红火起来，父亲手头稍稍有些宽裕了。那天父亲去镇上的厂里领工钱，他破例带上了我，以前他从不带我去镇上。父亲把我放在他自行车的前杠上，我们高高兴兴地向镇上出发了。路上，父亲问我喜欢吃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说，爸爸，这次你会给我买水果吗？爸爸笑眯眯地点点头，买，爸爸给你买一堆水果，丫头想吃什么我就给买什么。听了父亲的话，我高兴地手舞足蹈，嗨，嗨，吃水果了。我不停地笑，直到自己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那天我实在太高兴。
　　父亲领完钱，就带我去了水果铺子。
　　“爸爸，这是什么？”
　　“苹果啊。你不认识了？我们吃过啊。”
　　我嘿嘿地笑。
　　“爸爸，那是什么？”
　　爸爸笑着摇摇头。他女儿实在太调皮了。
　　“爸爸，那是什么啊？你快说啊。”
　　“那是梨啊。想吃吗？”
　　那堆梨真诱人呵。黄灿灿的肌肤好像能流出黄晶晶的汁水来。一股香香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
　　“爸爸，你给我买梨吧。”
　　父亲询问店主鸭梨的价格。三元五毛钱一斤。父亲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
　　“丫头，我们不吃梨，吃苹果好吗？”
　　我拉着父亲的手，用渴求的眼睛央求他。最后父亲答应给我买梨。那天父亲给我买了两个梨。我问父亲为什么只买两个梨，因为我、爸爸还有妈妈一人一个梨的话，那至少要买三个啊。父亲告诉我，两个梨就够了，我吃一个，他和妈妈分一个。这下好了，我们都可以吃到梨了。
　　坐在父亲的车杠上，我满心欢喜地回家了。一路上，我不停地催促父亲，爸爸，快点骑，快点骑啊。父亲笑我是急死鬼，急死鬼就急死鬼，早点到家就可以早点吃到香喷喷的梨了。爸爸怎么不了解我的想法呢？
　　回到家，我自己动手洗好梨，然后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父亲用笨重的厨刀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销梨子皮。
　　父亲和母亲没有吃另外一个梨。母亲说，梨不能分着吃，分梨就是分离，不好。母亲说什么不愿意吃。父亲也没有吃，父亲说他喝了很多白开水，喝了白开水再吃梨会坏肚子的。
　　第二天，我就把另一只梨吃了。
　　后来父亲去镇上办事，经常会给我带点水果回来，有时是几只梨，有时是几只苹果。
　　
　　差不多八岁的时候吧，从那时起有好几年，每年我都盼望着卖梨船能早一点到达家乡的河湾头。
　　没有人知道卖梨船是从哪里开来的，有人说船是河南来的，有人说是山东来的，但不管船从哪里来，只要船能来就好了。船来了，我就有能吃好长时间的梨了。
　　卖梨船上的梨没有父亲从镇上买回来的好。镇上水果铺子里的梨皮子黄亮亮的，咬一口满口甜滋滋的汁水，好吃又好看。卖梨船上的梨和铺子里的梨放一块，简直就像一个丑八怪。那些梨颜色是黑褐的，没有一点光泽，形状也不好，这儿凹进去，那儿凸出来，弯弯扭扭，，特不好看。梨的品相不好，口味也很差。那些梨吃在嘴里木渣渣的，没多少水分，既不酸又不甜。就这些不好看不好吃的梨，还是让我盼了一年又一年，因为这些梨特别便宜，用麦子去换就行了。
　　船终于来了。
　　村里好多大人领着孩子背着麦子往河湾头赶。谁都想早一点换到梨，早一点解馋。堤岸上来来往往不断的人。
　　“快点啊，去迟了就没了。”
　　“老叔啊，还是你动作快，都回头啦!”
　　“快去吧。人可多着了。队都排得赛得上咱这堤岸啦！”
　　这时坐在家里的我特别着急，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啊？早不送货晚不送货，怎么偏偏就今天送货呢？有好几次我都想去缸里自己舀出麦子来，但最终没敢动缸里的麦子。爸爸虽然很疼我，但我不规矩的话，他会骂我的。
　　日头偏西了。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我急得都快哭了。梨还有吗？我在担心着我的梨。
　　爸爸妈妈终于回来了。我飞奔到爸爸的面前，哭了。我拽着爸爸的手，爸爸，快，船来了，船来了。
　　爸爸赶紧舀出半口袋的麦子架在自行车书包架上，然后驮着我在窄窄的堤岸上飞驰起来。
　　还好，船还在，梨还有。
　　换回梨子后的日子，一家人都开开心心的。这时爸爸不再喝白开水，妈妈也不用分梨了。
　　
　　日子慢慢地越过越好。卖梨船再也没有来过。镇上的水果铺子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好几家。
　　我上初中了。父亲送我去了市里的中学。在那我过得不是很开心，因为我的那些同学吃得用得都比我好很多。我还是个孩子，我没有办法忽视别人嘲笑的眼光。
　　那时我最怕星期天的晚上，刚从家里回来的同学们都会聚在一起展示自己这个星期的吃食。她的是一整箱鲜虾面，她的是一整箱大鸭梨，她的是一整箱健力宝。她们有的，我几乎都没有。看着她们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的心里有点难受。
　　后来不知道父亲怎么知道了这些事情，等我再去上学时，他每次也都会给我带上整箱的方便面，鸭梨，健力宝什么的了。
　　我问父亲，买这些要花多少钱，家里承受起吗？
　　父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丫头，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不办柳制品作坊而改办雪地鞋加工作坊了吗？因为雪地鞋作坊更挣钱。我要努力让我们一家过得好点。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我初一那年毅然关掉他熟悉的柳制品作坊投身到他不熟悉的雪地鞋加工这一行列里，因为他想让我们过得更好点。
　　父亲经常出远门了。但每次回来他都会带我去镇上买好多吃的，而我最喜欢吃的和买的就是大鸭梨。
　　
　　年年吃鸭梨，不知什么时候就吃腻了。后来我就很少吃梨了。偶尔吃肯定是父亲给我炖了鸭梨冰糖水，我身子不够强，平时上班话讲的也多，嗓子便经常不舒服，不舒服的时候父亲就会去买梨。
　　其实我很讨厌吃炖梨，每次都皱着眉头吃一点点。父亲看着我剩下的大半碗糖水直摇头，然后端起碗三口两口把糖水消灭得干干净净。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阻止了父亲再做糖水。我在家里郑重地宣布，以后再也不吃梨了，以后谁也不许强迫我吃梨。
　　父亲和母亲都问我，真不吃了？
　　不吃了。态度很坚决。
　　真不吃了？他们又问了一遍。
　　呵呵，要吃的时候，我自己去买，但你们不许强迫我吃。
　　现在梨子上市的时候，我还是会去水果摊转转。拿起那些黄灿灿水亮亮的鸭梨凑到鼻尖上使劲嗅嗅，呵，一股香香的甜气便入了肺。
　　手里多了几只梨。不是我吃哦，是给妈妈的。
　　有一天，母亲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不爱吃梨呢？
　　左手梨，右手香蕉。香蕉给谁的，爸爸呗。父亲最爱吃的水果就是香蕉。
　　
　　梨儿香香，香了我的心，母亲的心，还有父亲的心。
　　
　　
　　

梨儿香香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