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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17:14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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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过得很快,好像只是一晃之间,就到了腊八。腊八到了吃糯饭,吃了糯饭奔小年。照往年的规矩,村里的小煤窑一般都要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才放假。但今年情况不一样。刚刚过了腊八,几十里以外的平寨国矿就出了事,一下子死了一百多人,连中央的领导都惊动了,看来这一次是非处理人不可了。瞧那架势,不仅要弄掉几顶官帽子,保不准还得有人坐牢。县里领导担心出事,下令所有的私人小煤窑一律停产整顿,谁违规就用铲车强行推倒谁的井架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还敢顶风而上哩?杨结实留下几个本地人看窑场,其余的人全都放了假。
  平寨国矿是个大矿,归市里头直接管辖。国矿的设备很好,安全设施也非常到位,但还是出了事。这次事故属于瓦斯突出引起的大爆炸,是很难预防的一种事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窑底的工人不是吸入毒气窒息而死,就是被爆炸引起的冒顶塌方砸死、闷死,逃生的机会非常少。
  事故发生以后,家属们得到消息,也都陆陆续续地赶到了。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忐忑不安地聚拢在煤矿周围,也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情况怎么样了。当时井下一共有二百多名工人正在作业,事故发生后,有一部分人逃了上来,一部人被堵在了下面。下面的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可能还活着。哪些人活着,哪些人死了,一时都还无法弄清楚。从各地调来的救护队已经投入了紧张的抢险工作,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井下抬上来,又被运尸车拉走。每抬上来一具尸体,略作处理以后,都要让家属先辨认一番,看看是不是自家的亲人。认领了尸体的人家便大哭小叫地随了尸体离开了,被带到指定的地点去处理善后事宜。没有认领到尸体的家属,都焦急地守候在窑场四周,一边不安地等待着,一边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自己的亲人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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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17:3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他们都恨不得亲自到井下去寻找或搭救自己的亲人。知道不可能,便尽量离井口近一点、再近一点,以便在第一时间里得到亲人的消息。为了安全起见,矿上只得雇请大批保安,用铁丝设置了警戒线,以防家属靠近井口。不能靠近井口,他们便守候在警戒线旁边,寸步不肯远离。
  守候在警戒线旁边的,有一大部分是妇女和孩子,那些妇女是人群里面最伤心、最难过的人。下窑的都是男人,是妇女们的丈夫,再也没有比她们更关心亲人的死活了。大冬天里,她们也不怕冷,有的裹着破毛毯,有的披着旧棉袄,就那么整天整夜地守候在寒风刺骨的野地里。任凭矿上的工作人员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们都不肯离开半步。
  几天几夜过去了,井下的工人们还有一部分没有找到。按通常的判断,这一部分人即使找到,也几乎不存在生还的可能了。家属们的希望像穿了孔的气球一样,一点一点地破灭了,他们开始绝望地哭泣。有的女人支持不住,就晕厥了过去。矿上只好派了专门的救护人员守在那里,以便及时救助她们。
  由于矿上还没有拿出处理善后事宜的最后方案,那些从矿井下面抬上来的尸体暂时还不能被火化。由于数量太多,其中的一部分被安置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一部分被安置在殡仪馆的停尸房里,一具一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被炸烂的脑袋已经缝好,被砸断的胳膊和腿也都接上了。有的人可能临死的时候还在不断地挣扎,抬上来的时候,两只胳膊拼命往上扒叉着,高高地举过头顶,已经僵硬得定了型。人们只好把他们的胳膊骨从肩膀那里摘下来再装上,才能给他们套上衣服。他们穿着矿上特别购置的统一服装,像是躺倒在地上的刚刚收割起来的庄稼捆子,一个挨着一个,瞅着叫人心酸难耐。
  男人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死一个男人,就破灭一个家庭,剩下一群老人、妇女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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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一百多个男人死了,一百多个家庭被毁掉了。老人们失去了儿子,孩子们失去了父亲,妻子们失去了丈夫。留在人们心口上的伤痛,永永远远都无法抹平了。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一般都被**了消息,蒙在鼓里头。在他们没有任何知觉的情况下,他们的儿子就已经在千里之外化作一缕青烟,直到临死,他们都再也不可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一眼了。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究竟是一种安慰还是一种残忍。
  看到平寨煤矿的情况,杨结实的心里震动很大。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下决心要在煤矿的安全上不惜血本,加大力度。过了年以后,杨结实对自己的小煤窑进行了全面装备,死人的事情他是再也不愿意看到了。再说,他的窑上也不敢再死人了。只要再死一个,窑就要被关掉,而他还想好好地大干一场呢。俗话说: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不下够本钱,想太太平平地挣钱,没那么容易。这个道理他明白。
  谁知,就在杨结实踌躇满志地忙着煤窑上的事情时,后院里却是起了火:他的儿子杨小元失踪了。小元六岁,在村里上幼儿园。他吃了午饭后在自家院门口玩耍,妈妈春平去了一趟厕所出来,孩子就不见了。春平把整个村庄全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哭着把电话打到了煤窑上。
  杨结实接到电话就往家里奔。走到半路上,腰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原来孩子是被绑架了,对方开口就要三百万的赎金。杨结实立刻意识到:自己过了年以后,在煤窑上大动干戈地投资,做得太张扬了一些,露了富,别人可能误以为他手头的钱宽裕,才来勒索他的。
  对方限他四十八个小时之内把钱放到指定的地点,并扬言,若是胆敢报警的话,就立即撕票。杨结实过了四十岁才得了这个儿子,疼爱得如同心尖尖似的,哪里舍得孩子被撕票呢?于是,一边想着对策,一边慌慌张张地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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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也不是说凑就能凑齐的。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挣来的钱,却要白白地交到别人的手上,心里便感到万分的不甘。而且,他断定,这绑匪是自己的熟人。因为他连话都不敢说,只用短信的方式来跟自己联系,显然是怕自己辨认出他的声音来。于是,一咬牙干脆偷偷地报了警。
  警方自有警方的办法,一边指挥杨结实跟绑匪保持联系,一边暗设机关,只用了十几个小时的工夫,就把孩子解救了出来。绑匪也被抓住了,你道是谁,却原来是孩子的亲舅舅刘春发。
  虽说勒索没有成功,但绑架是事实,罪名也是成立的。按有关法律,孩子的舅舅春发至少要被判处十年以上的徒刑。春发才二十多岁,连媳妇都没娶呢,若是坐上十年的牢,前半辈子差不多就毁了。杨结实有心想替他求情,但他的犯罪行为已构成事实,又赶上春季严打,看来,小舅子春发坐牢的命运是不可改变了。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舅子刚被逮走,杨结实的老婆春平却主动向**局自首,说事情是自己一手策划的,弟弟春发是在自己的威逼之下,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她要求放了弟弟春发,把她关进去。
  这就太匪夷所思了不是?作为孩子的亲生母亲,她为什么要指使别人绑架自己的孩子呢?警方分析,春平可能是不忍心自己唯一的弟弟坐牢,有意要搭救他才这么说的。然而,详细询问之下,事情却是千真万确。
  据杨结实的妻子刘春平说:自从她嫁给杨结实以后,杨结实就做不成男人、行不成夫妻之事了。什么药都吃了,什么法子也都使了,就是丝毫不见效。自己才二十多岁,跟着他守活寡,原本就一肚子的委屈,杨结实却又疑心重重,唯恐她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只要见到她跟别的男人说一句话,就要盘问老半天,连走一趟娘家都得经他批准,更不要说到县城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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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哪怕守着金山银山,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呢?她想离婚,杨结实却死活不答应,说是丢不起这个人。并扬言:若是春平敢主动提出离婚的话,一分钱都甭想得到,儿子也甭想再见一面。杨结实怕她跟自己生二心,偷攒私房钱,或是偷养“小白脸儿”,除了每月给她一定的家用以外,别的钱连边儿都不让春平沾。春平呢,也不知道杨结实到底有多少钱。
  春平打定了主意要离婚,一天都不想过下去了。想到自己跟杨结实受了几年的委屈,却什么都落不到,她当然不甘心,于是,便策划了这起绑架案,想变相地从杨结实手里弄到一笔钱,然后就提出离婚。
  弄明白了事情的**以后,办案人员也感到很棘手。这虽然是一起典型的绑架案,但又搅缠在家务事里头,若是公事公办的话,春平是一定要去坐牢的,春发作为从犯当然也逃不脱。再一想,这姐弟俩也有自己的苦衷。尤其是春平,二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季节,却守着一个不中用的男人熬日月,又像犯人一样被监管着,确实够可怜的。
  杨结实虽然心里恼恨,也不想让春平去坐牢。真坐了牢,事情传扬出去,自己的脸往哪儿搁呢?不说别的,单单是为了儿子小元也不能。于是,花了肥肥的一笔钱,上上下下地打点了一番,又请人家吃了几回饭、喝了几次酒,这起绑架案就变成了家事纠纷。春平呢,由于感激杨结实在关键时刻替自己和弟弟说话,免了他们的牢狱之灾,也不提离婚的事情了。
  令杨结实感到懊恼的是,自己身上的暗疾被别人知道了。这是他多年的心病,也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想想看,一个正当盛年的大男人,却做不来男人的事体,弄得老婆要离婚,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耻辱呢?正因为做不成男人了,他才拼命地赚钱,想用钞票撑起腰杆子来,活得像个男人的样子。然而,他越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挣钱,神经就绷得越紧,那个东西也越不管用。他什么药都试过了,甭说“伟哥”,伟爹、伟爷到了他这里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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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说起来,他这暗疾的病根儿还出在煤窑上。那是几年前,他当时正在桑拿房里跟“小姐”玩到兴头上,忽然接到电话,说是窑上死了人。他听了,浑身猛一激灵,随即像蛇一样软瘫了。自那一次以后,他就再也振不起男人的雄风来了,而且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即使勉强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不是梦见瓦斯爆炸,就是梦见巷道塌方,要么就是冒顶出水,工人被淹。这些事故只要发生一件,就会让他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有时候,正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电话铃响,他就会吓得跳起来,以为是井下出了事。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搞得他神经崩溃、如履薄冰,怎么会不得病呢?为了缓解情绪,让自己彻底放松,只有一个办法:去桑拿房找“小姐”。
  自从那一次在“小姐”身上突然瘫软以后,他总觉得有一件事情没有办完,心里老是窝着一股子邪火。他知道,只有痛快淋漓地对“小姐”的身体杀伐一番、喷射一次,他才会吐出那口闷气来。然而,遗憾的是,他再也没有能力杀伐了。他的那个玩意儿疲软得像一节破绳头一样,让他一见就心灰意冷。愈失败他愈不甘心。在失败了许多次以后,他终于想到了让哑巴做替身的主意。
  哑巴强壮得如同一头公牛,在自己的指令下,他可以把“小姐”收拾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在那样的时刻,杨结实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一样。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而哑巴充其量只是他手下的一名卒子、一条公狗而已。久而久之,他就好上了这一口儿。每一次带着哑巴进桑拿房以后,他都觉得像抽了一杆大麻,过了一把毒瘾一样。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释放压力。哑巴石根就是他的枪头、他的**。什么是男人?有钱才是男人。杨结实认准了这个理儿。他不相信自己摆不平春平这个小女子。
  经过了这一番的折腾,春平似乎已经心如死灰了。她开始相信**,天天跟着村里的老太太们往教堂里跑。杨结实想,这样也好,比闷在家里强。闷得久了必然会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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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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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出了那档子“绑架案”以后,也算是给杨结实敲响了一个警钟。他想,连孩子的妈妈和亲舅舅都能绑架孩子,还有谁不能呢?这世界上,他最挂心的就是这个孩子了。为了预防万一,他找了个小保姆,和春平一起照看孩子。除了家人和幼儿园的阿姨以外,不准任何外人接触孩子。
  小元毕竟才六岁,像只小鸟一样,整天被圈在屋里面,当然不乐意。他想出去,跟村里的孩子们玩耍。乡下的孩子野,他们放了学以后便聚在一起,成帮恋堆地玩耍:逮蛐蛐、逗蜘蛛,掘蝉虫、粘知了,全都非常有趣。王二傻是村里的孩子王。在大人的眼里王二傻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但在孩子们的眼里,他则是个无所不能的大人。他们简直像崇拜英雄一样地崇拜他。他长得高,能够摘到灌木丛上的蝉蜕。他力气大,能够抱起一块石头来,捉出藏在石头下面的磕头虫。他能爬到高高的树上掏鸟蛋,还能用木头棍子做成玩具手枪。这样的一个如同魔术师般的大哥,孩子们怎么能不喜欢呢?王二傻呢,当然也喜欢孩子们。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自个儿把自个儿当**,戴着烂帽子、束着破皮带守在马路牙子上一天几次护送孩子们过公路了。
  不过,孩子们过公路的机会不是太多,也就是一天三四趟的样子。除此以外,王二傻就无事可做了。春平就想,既然他没事可做,为什么不能陪自家小元玩耍呢?于是,孩子不上幼儿园的时候,春平就让小保姆去叫王二傻来自己家门口玩,王二傻来了,村里的小朋友们自然就也来了,这样小元在自家门口就可以跟别的小朋友们玩耍了。春平呢,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家里有了好吃的,就分给二傻和小朋友们吃。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王二傻就成了小元最喜欢的玩伴儿。只要从幼儿园里放了学,他就“二傻二傻”地叫。二傻呢,由于能从春平的手上得到好吃的稀罕物,也喜欢到春平家门口来玩。谁知,这样玩来玩去的,竟是玩出事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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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那一天,是个星期日,村里的孩子们都不上学。他们像往常一样,在二傻的带领下,围拢在春平家门口玩。保姆有事请假了,春平呢,正在家里看韩国电视剧《人鱼小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春平喜欢上了韩剧,而且达到了痴迷成癖的程度,一看起来就把整个世界都忘掉了。春平沉醉在韩剧里的时候,孩子们也正沉醉在自己的游戏里。也说不清楚他们在玩什么名堂,反正是,有人跑,有人追。跑着追着,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到了公路边上。当一辆拉煤车驶过的时候,小元突然冲上了公路。汽车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公路周围的人全都吓呆了。然而,谁都不曾料到的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王二傻像匹猎豹一样扑了过去。由于他的力度过大、速度又过猛,小元被扑出去几米远,他自己则被吞没在了车轮下面。
  小元只是有些轻微的擦伤,而王二傻则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事发之后,货车司机赔了一笔钱,杨结实也出于感恩之心赔了一些钱。王有成终于像他曾经设想的那样:既除掉了一个累赘,又赚了一笔钱。不过,在埋葬王二傻的时候他还是哭得涕泪交流。
  有一点值得安慰的是,王二傻的葬礼非常隆重和热闹。那一天,他穿了一身真正的**,头上的帽子是新的,腰上的皮带也是新的,而且生平第一次穿上了皮鞋,像一个真正的**那样。这行头全都是杨结实给他买的。杨结实想,二傻活着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穿警服、做交通**,死了无论如何也得让他满足一次。出乎王有成的意料,村里的绝大多数小学生家长都来参加了葬礼,小学生们更不用说了。虽然老师没有特意组织,但他们全都来了,而且一个个哭得小泪人儿一般。孩子们来的时候都给二傻带了礼物,有圆溜溜的鸟蛋,有活蹦乱跳的蛐蛐,还有彩色玻璃球等,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全都是二傻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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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傻子死了,对大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大家该怎么活还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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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日子过得飞快,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新年的头一个季度就完了。经过装备以后,杨结实的小煤窑顺利地运行着,地下的原煤一车一车地挖出来运出去,外面的钞票一沓子一沓子地滚进来,跟刮大风一样。真正是乌金滚滚、财源旺盛。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杨结实也顾不上想别的心事,只顾一边数钱一边咧开嘴巴偷着乐了。这年头,有大把的钱赚,比啥都强。
  这时,县里换了新的领导。领导一茬一茬地换,老百姓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每一茬领导到任都要提出新的施政口号和奋斗目标。新领导上任以后提出的口号是:“尊重生命,安全生产,争取百日无事故。”岳山县是个产煤大县,煤炭是全县的经济命脉,全县大大小小的煤窑有几百家,通常的情况下,隔三差五地就要出一点小事故,不是有人被砸断了腿,就是有人弄伤了胳膊。反正是这家不冒烟那家冒。只要不死人,就算是高造化了,想要“百日无事故”,还真不大容易呢。这位新任县太爷姓泌,是个较真儿的主儿。他在安全工作会议上放出了话来:哪家煤窑违规生产,一旦出事,坚决查封。无论如何不能拿老百姓的生命当儿戏。私人小煤窑证件不全者,坚决关掉;不管老矿新矿,投产三年以来,累计死亡人数超过十人者,坚决关掉;不管大矿小矿,安全设施不达标者,坚决关掉;百日以内,出现透水、塌方、瓦斯爆炸者,坚决关掉。
  以前的县领导也整顿过安全问题,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反正是:胳膊断了藏到袖子里,牙齿掉了吞进肚子里,外表过得去就行。这位泌县长是个黑脸包公,盐醋不进、刀枪不入。上任以后,先拿王瘸子的煤矿开了刀。王瘸子是岳山县有名的款爷,单是大大小小的煤窑就开了好几家,资产过亿,是个标准的土财主。前几任领导都很给他面子,睁只眼闭只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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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那家伙自恃家产雄厚,就很是狂傲,死三几个人,根本不当回事。有一次,他的矿上死了两个外地人,当时他正在歌厅里跟“小姐”们一起唱歌,听到消息以后,连眼皮都不曾眨巴一下,该怎么唱还怎么唱,一直唱到后半夜才罢休。仿佛死的不是两个大活人,而是两只鸡娃子。
  泌县长一上任就听说了他的种种传闻,对他这种拿人命不当回事的态度很不以为然。他虽然拥有几个窑,但却一证多用,这是严重违规的。泌县长亲自下令,留下一个证件齐全的,其余的煤窑全部关掉。要想生产就办证,少一个公章都不行。
  王瘸子的煤矿被关掉以后,县里的小窑主们全都着了慌。明摆着的,王瘸子都顶不住,谁还能顶得住?俗话说,天塌了不用怕,有大个子顶着哩。现在,大个子都倒下了,天塌了就要砸大家了。要想顺顺当当地挣钱,只有一个办法,保证不出事故。有的小窑主自觉不保险,主动停了业。心想,等过了这阵子的风头再说。躲还躲不及呢,哪还敢往风口浪尖上撞哩?杨结实这时候就开始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了。当初,平寨国矿出事的时候,他看势头不对,自觉完善了设施,加强了安全防范投资,虽说扔进去了不小的一笔钱,但现在可以高枕无忧地生产了。
  然而(怕就怕这个“然而”啊),天有不测风云,人算不如天算。眼见得“百日无事故”活动再有半个月就要到期限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杨结实的煤矿偏偏出了事。事呢,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井底出水,造成局部冒顶塌方,有两个工人被困在了巷道深处的一个犄角旮旯里。
  当时,窑底出水的时候,那两个工人可能由于神经太过紧张,一时迷乱,判断失误,搞错了方向,不是往外面的掌子面上跑,而是往巷道的深处钻,结果钻到了离掌子面两千米以外的一条废弃的巷道拐角处,那里虽然有一个暂时能够容身的空间,但要救出他们可就麻烦得多了,因为身后的巷道在他们进去以后因冒顶而被完全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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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杨结实把矿上的技术员周金水找来,秘密地研究处理方案。方案呢,也无非两种。一种是顺着掌子面往堵死的巷道里面挖。不过,两千多米的距离,即使挖掘速度再快,也得好几天。另一个方案呢,就是从地面上新开一个口子,对准他们所在的位置,直截了当地垂直掘下去,这样只要几百米的距离就可抵达,可以相对地节省时间。不过,这得请省里的救护队来,他们有专门的钻探工具。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无论采取哪一种方案,花费都不菲,没有个几十万,怕是下不来。
  还有一个问题是,那两个工人是不是确实在那个位置待着?出水时,有个姓陈的工友模模糊糊地看见他们朝那个方向跑,但也不能肯定,当时井下乱成了一团麻,各人只顾自己逃生,谁会顾得上在意别人哩?技术员根据井底下的巷道分布情况分析判断,猜测他们可能是在那个位置,但这毕竟是理论上的分析。也许他们根本不在那个地方,而是已经被水淹死,或是被塌方砸死了。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简单地说,如果他们已经死了,营救将毫无意义,只能白搭进去几十万块的费用,尸体找到以后,还要赔偿给死者家属几十万;就算他们活着,营救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小,但,不管他们是死是活,只要开始营救,事故必然公开化,弄得尽人皆知,到那时候,煤窑被关掉是一定的。这将预示着自己很可能人财两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退一步讲,如果他们此刻已经死了,只要不动声色,把消息封死,赔偿金和营救费都可以省掉,煤窑还可以继续生产,损失就能够控制在最低限度。因为,他们两个跑进废弃巷道里的事情,除了那个看见过他们的陈姓工友以外,只有杨结实和周金水知道,而那个工友又是和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通常情况下,工人只要一到窑上,就要把身份证交到矿上统一保存,这样便于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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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杨结实查看了他们的身份证,发现两个人都是距本地几千里远的云南人,而且是同乡,都姓黄。一个叫黄子贵,一个叫黄再有。前者二十出头,后者已经五十开外了。凑巧的是,自己的煤窑上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再也没有一个云南人了,这样就好办得多了。若是两个本地人,或是还有其他熟悉的同乡工友在矿上,那可就麻烦了。小煤窑上打工的都是天南海北来的人,流动性很强,工友们也不是很熟悉,有的甚至不认识。今天来两个,明天走两个,都是正常现象。
  经过跟周金水多次密谋和协商,杨结实最后的方案是:不采取任何方案,像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那个陈姓工友来杨结实的窑上没几天,虽然在井下看到过他们两个,但并不完全了解情况。杨结实让周金水找个借口,给了他一笔钱,打发走了他,这样,就只有他和周金水两个知情人了。至于那两个人的家属,则万万不会知道他们在哪里。这些远离家乡在外面打工下苦力的人,今天流落到这里,明天又奔波到那里,有时候一个月就换几个地方。家里人只知道他们大致在哪个省份,至于详细地址,根本不可能知晓,因此绝对不必担心家属会找来。
  这次事故其实对煤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那条被堵塞的是一条废弃不用的巷道,其他巷道只是进了水而已,可以一边抽水,一边生产。不过,这样一来,那两个工人就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也就是说,他们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杨结实让周金水悄悄地处理了他们留下来的衣物,权当他们从来都没有来过矿上一样,这世界上不过又多了两个失踪的小人物而已。再过七八个月,到过年的时候,家人发现他们没有回去,等开始寻找的时候,连个鬼影子都别想找到了。杨结实在心里说: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么倒霉呢?自己的煤窑还不算老,里面的储量还很大,再开采几年,挣个千儿八百万不成问题。不能因为两个外地打工仔而毁了好好的一口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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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24:3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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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井下出现了冒顶塌方的情况,杨结实不放心,亲自下井去查看。这次下井他没带别人,只带了周金水一个人。他们下到窑底以后,先去查看了那条被堵死的巷道。那条巷道距掌子面好几公里,位于东南方向,废弃了好些时了。现在,正在吃煤掘进的工作面位于西北方向,距离这里很远,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地方。
  杨结实借着矿灯的光发现,巷道很窄,已经被塌方完全堵死了。若是清理疏通的话,不下大力气不行。那两个人怎么会钻到这个鬼地方去的呢?真真是猪油蒙了心,要么就是喝了迷魂汤、慌不择路,这也怪不得别人。不要说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即便还活着,营救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小,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巷道疏通以后,他们可能早已饿死了。不饿死也得憋死,里面的氧气有限,无论如何都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杨结实和周金水一起,亲自拿起煤镐来,又把巷道口进行了一番伪装,以防引起别人的疑心。忙活了好一阵子,两个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杨结实忽然听到有什么响动。工人们全部在几公里以外的西北方向作业,会是什么声响呢?杨结实把耳朵贴在井壁上认真听了听,确确实实有声音,是从废弃的巷道深处发出来的,隐隐约约的,很微弱。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但,那声音是确实存在的:铛,铛铛,铛铛铛。是用煤镐敲击什么硬物发出来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的,停顿了十几分钟以后,又响了一次。杨结实和周金水屏气凝神地听了一阵子,然后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很明显,那两个人还活着。是他们在求救。
  此时,距离事发已经三天了。若是现在开始营救的话,不但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说不定自己还要去坐牢。明知道井下有人被困,却迟了三天才开始行动,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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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25:02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杨结实和周金水估算了一番,哪怕以最快的速度掘进,想要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也得一个星期。即使用钻井机从地表垂直往下钻孔,至少也得五天。因为这一带是山区,地质坚硬,大部分都是石头,掘进速度很慢。他们已经被困了三天,坚持不了多久了,连最低时限的五天也坚持不到。不吃不喝,再加上缺氧,生还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虽然他们此刻还活着,不过比死人多口气儿而已,只能算是活死人了。这真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当兵打仗的粮子,是死了没埋的;下窑挖矿的煤黑子,是埋了没死的。营救是没有意义的,只能徒然地劳民伤财,最多找到两具尸体罢了。而尸体埋在哪里不是埋呢?两个人又忙活了一阵子,把巷道口处理得连一点破绽都没有,然后咬咬牙,硬着心肠离开了。
  从井下上来以后,杨结实又到各处看了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地运行着。煤一筐一筐地从井下运上来,又一车一车地卖出去,花花绿绿的钞票一沓子一沓子地进账,像流水一样。看来,这人要是走了运,不想发财都不行。而这样的好运道一生能够遭遇几回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赚钱才是硬道理,别的一切都统统地去他妈的蛋吧。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无毒不丈夫,不狠下心来不行。他这样想。
  在矿上溜达了一圈子以后,杨结实就回家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窑上待着他老是感到心焦魔乱的,尽管煤窑的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可他还是觉得不踏实。回到家以后,孩子已经睡了,春平却在那里抹眼泪,眼睛都哭肿了。自从闹出了“绑架”事件以后,两个人一直不咸不淡地过着,既没吵也没闹。现在,春平却无缘无故地把眼睛都哭肿了,他一看见就来了气: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大把的钞票让她花着,她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呢?于是没好气地问道:又号什么丧呢?还嫌我的心里不够乱不是?春平流着泪说:我姑生了癌,快要死了。杨结实一听,傻了似的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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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金汇杰 发表于 2013-6-2 15:25:4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 河南省南阳市 联通
  春平的姑就是杨结实的前妻刘梅。说起来呢,刘梅也不算是春平的亲姑,只是她的叔伯姑而已。刘梅她怎么会突然生了癌呢?杨结实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春平哭着说:都是我害了她。她是生了闷气才会得病的,我坏了良心,将来也不会有好报应,你走着瞧吧。说着话,哭得更伤心了。杨结实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点上,一边想,春平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一时意乱情迷,娶了年轻貌美的春平,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
  杨结实默默地抽完了一支烟,问道:啥癌?春平道:说是食道癌。已到晚期了。杨结实又问:人这会儿在哪里呢?春平道:还能在哪里?医院呗。杨结实说:瞧空儿我去看看她。春平道:家里人都瞒着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的是啥病。你冒不突地跑去,算怎么回事儿哩?再说了,她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哪里肯见你?杨结实想想也是。于是便坐下了,对春平说:揪一碗猫耳朵吧。
  吃了面以后,杨结实原本想在家里睡一夜的,矿上出了事以后,他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了。但,躺下以后还是感到心焦魔乱的,心里头像是钻进去了一百条蛇,每一条都在一口一口地咬他,一匝一匝地缠他似的。躺不住,他便又起来了,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亲,对春平说:我得去窑上看看,县上换了新领导,窑上这一阵子正紧着哩。
  家离窑上二里多地,抬脚就到了。到了窑上以后,杨结实并没有倒头就睡,而是从账上取了三万块钱,让哑巴石根开了车,自己亲自往医院送去。不过,他没见刘梅,把钱交到了她男人张四倍的手上,并嘱托他不要告诉刘梅。那张四倍是个本分人,接了钱,千恩万谢的,只差没有给杨结实下跪了。杨结实到医生那里问了情况,得知刘梅已没指望治好,便长叹一口气回去了。心想:人的命,天注定,各人有各人的福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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