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陆小凤这种表情丰富的暗示,就算是个傻瓜也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我客客气气地和他握了握手,“您好,我是尹航,这位才是我们巩经理。” 他立刻吃惊地撇开我,转向巩雪清,“哦呦,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个新分来的大学生呢?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 陆小凤饶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原来只是为了拍拍我们巩经理的马屁。 巩雪清得体的笑笑,“魏经理精明强干,虽然没见过面,早听说过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些看似没有意思的套话。 寒暄过后,就是吃饭、安排住宿等等。 席间,魏经理又做了很多讨好的努力。 但是,全都无功而返。 我现在明白了,上面派巩经理带着我来是何其英明。 第一:巩经理是个女人,自然不能以通常那一套去贿赂,真要送上个美男,那到底是谁贿赂谁啊。并且,好像女强人又通常都意志坚定,财物也诱惑不了她们。 第二:我呢,是个实习生,说话没有分量,贿赂了也没用。我只是他们转弯马屁的一个垫脚石而已。 两天之后,我和巩经理回来了。 我们把他们186万的预算一下子审到了71万。 那帮家伙,够贪的。 我估计,“魏小凤”看到了我们的结果,四条眉毛非缠到一块跳河自杀不行。 出差中间,芳芳发了一条短信,说她和丘胜文的确没什么,并且为她母亲的过激言辞向我道歉。巩雪清也就这个事情劝了我两次,让我别那么冲动。 想想也是。 既然她已经认错了,我何必非要不依不饶呢? 再者,巩雪清也说了,芳芳没有问题。 不是说,女人的直觉最灵吗? 我就相信她们好了。 回到公司,上面对我们的工作比较满意。我心里也很有成就感,自觉着给公司省了很多钱。当然,最后实际签合同的时候并不是按这个71万签的。双方还要权衡、扯皮好久。那都是后话,也不是我的管辖范围。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芳芳见了两次面。 刚见面的时候,她有点拘谨。后来,见我绝口不提以前的事情,也慢慢高兴起来。 她没有主动解释为什么和丘胜文那么频繁的通电话,我也没有问。 虽然,我心里很想问的仔仔细细、清清楚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有问。 表面上,我们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水平。 可是,我却觉得多了些生分和客气。 我在心底里对这种表面的和谐感到十分别扭。但是她却好像很享受这种状况。仿佛那些暗点只要不谈,不涉及,就不存在一样。 眼下,和芳芳的这种景况虽让人不愉快,却又没有达到让我愤怒、伤心、气愤、愁苦的地步。现在的状况,就好像是报纸上说的亚健康,又好像医生说得低烧。 你总觉得那儿有点问题,可这点问题又不至于一下子把你干倒或者弄疼。 但要说有问题吧,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两人又都挺开心。 不过,我发现,她的开心好像是躲过一劫后释然的轻松。 而我的微笑,却是努力的结果。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也觉察到了这种细微的差别。可她努力不让自己往那个方向看,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开心。 她都能做到谈笑风生,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反要哭哭啼啼的吗? 好~,我就配合你一把,让你把开心进行到底! 我算明白了,这个芳芳小姐要在古代肯定是位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当然,关云长的刮骨疗毒她是不会去做的。都到了骨头吗,肯定属于内科啦。 但是,她治疗箭伤的速度肯定比华佗快。她会掏出一把剪刀,贴皮子“啪”地一声剪断箭杆,然后用一把指甲锉刀修修外边的毛刺,兰花手一挥,“ok了,下一位。” 人家指指胳膊上带着的那个刚修过的箭杆,“大夫,这这,还在里边呢?” 她肯定会和颜悦色地说,“就当作纹身好了。剩余的问题请转到内科病房治疗。下一位!” 要是人家不幸,被射中的是面门,“大夫,纹身,纹在脸上可不好看,跟配军似的。您干脆给取出来的了。” 她定然也有说辞,照样也会笑容满面,“这位病患,是这样的。我教你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箭不是射在左脸上吗?以后您照镜子的时候,只看右脸就好了啦。下一位!” 我坚信,她一定会这么做。 因为,她就是这么处理我的。 回来后的几天,我过的虚头闷脑,虽然没有觉得太不舒服,可也高兴不起来。 而巩雪清倒是天天神采飞扬,对所有人说话都特别和气。 她不在的时候,老秦挤眉弄眼地对我说,“小尹,好功夫啊,看来你快要升官了!” 我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去你妈的。”我站起来,绕过去,揪住他的领子,拎小鸡一样把他揪到楼梯口,然后一脚把他踹下去。 “我呸!你个龌龊的人渣!” 他在自己的惨叫声中滚下了楼梯。 当然,这只是我脑子里的想象而已。 我也只能压住不快,瞪着一双纯真的中号眼睛,做不解状,“什么?”同时在脑子里飞速地搜寻着反击方案。 他笑得更加恶心,“嘻嘻,我说你的功夫好~。” “哦!”我霍然开朗,“当然了,我的太极拳是跟正宗传人学的,花了四百块钱呢。你怎么知道我会功夫的?呵呵,要是您母亲想学的话,我可以免费教她老人家。” 我脸上带着单纯无邪的笑容,大大方方地向他示好。 他的表情则骤然呈现一种吞了苍蝇的气象,可又找不到发作的理由,悻悻地,“谁让你教。” 我依旧笑得自自然然,“你要嫌来回跑着麻烦,我先就教给你,然后你回去教给她老人家好了。我功夫很好的,你放心吧。” 他终于坐不住了,“上班时间,谁有功夫跟你谈这个。”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则一脸无辜地环顾四周,“是他主动要求的啊。” 已经有人在偷笑了。 他走了以后,师傅冲我暗挑大指,轻声说,“小子,够聪明。” 要是以前,我根本不会反击,也不敢反击,只能心里生闷气。 他们曾经直接或间接地羞辱过我几次。 想着自己是新人,不能惹事儿,我都尽力忍住了。 师傅看不过去,暗地里对我说,“忍,是要有个限度的。在社会上混,不忍当然不行,可是忍得过了,没了原则,让人任意欺负,那更不行。 和平,从来不是只靠忍就能得到的。 你忍的多了,你就成豆豆了。人人都能打你,大伙儿每天最大的三样享受就是吃饭、睡觉、打豆豆。只有你比别人少一样。因为,你就是豆豆。 可千万别这样。这种习惯形成了,你一辈子也翻不过来身。 在这里和人相处,就要成为棉里针。 表面看着我软绵绵的,里面有内容啊! 你侧着捏的时候,我虽然不反抗,可你也能感觉到我里面的钢骨头。不是你可以随便乱揉的。 假如,你非要犯我的忌讳,非要对着针尖捏我。对不起,要捏过了界,等待你的就只有疼痛了。 记住,人老实,并不意味着你就得老是让人家随便欺负。 该反击就得反击。当然了,反击的时候也要注意点。有理、有利、有节嘛!呵呵,这个度可一定要把握好。” 看来,这回我把握的不错,连师傅都夸我了。 周五下班的时候,我收了一条短信,竟然是巩雪清的。她明明就在里屋,有事直接叫我过去好了。 我选择了查看键,短信显示:“晚上,我请你吃饭,地方你来定。” 想了想,我回复了两个字,“好的。”漂亮女上司有点…… (53) 约好了地方,我下班后直接出发了。 还是分头走的好,省得碍眼。 到了地方,我点了两个凉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等她。这样,她一到就能看见我。 十分钟以后,她出现了,先隔窗向我挥了挥手,然后笑着走进来,“你怎么选这儿啊?” “外行吧,别看地方破,但人家范记拉面的味道可是第一正宗!” “行行,随你吧。”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吃完饭我再请你喝咖啡好了。” “呵呵,怎么还有节目,你发财了?” “不是,这儿没法说话呀。” 也是,这里比较嘈杂,要说话就得一直提着嗓子,费劲儿。 还有,就算我们不嫌累,群众也不答应我们在这儿干耗。可是,一碗接一碗地续着吃,咱又没有那个肚量。 还是走人比较好。 这不,我们还没结束战斗,旁边等着的小屁孩已经兴奋地挥手冲他父母喊上了,“爸,妈,快到这儿来,这两个人马上就完了!” 离开拉面馆,我们顺着马路信步往南,准备就近找一家像样点儿的咖啡馆。 走过十字路口时,一个发广告的拦住巩雪清,“小姐,XX新城,水岸新居,您看看吧。”呵呵,这伙计有意思,给房地产公司的经理发楼盘广告。而且,还是竞争对手的广告。 巩雪清却伸手接了下来,“谢谢。”然后,还扫了两眼才放进坤包里。 我心中佩服不已,怪不得人家是经理,不放过一点业界信息啊! 再往下走,我就有点怪奇了。 又来的两个小广告她也照单全收。我瞄了一眼,一张是丰胸的,一张是减肥的。她都不需要啊?并且,这也与专业无关哪? “经理,你怎么什么广告都要?” 她笑了,“发广告也是一份工作。人家那么敬业地发过来,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嘛。再说,干了一整天了,也不容易,接他一张广告,也算帮他点小忙吧。要谁都不接,他怎么下班?呵呵,你可也是新人,怎么对新人没有一点同情心呢?” 对呀!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层? 嘿嘿,别看我们的漂亮女上司平时挺凶,心还是挺善良的。 “嘻嘻,以后我见了广告就主动出击。” 说着话,我瞥见右边一家商场门口就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她左手捏着一叠A4大小的花纸,右手握着一把由花纸叠成的简易飞镖,正手忙脚乱地往身边经过的自行车的车筐里扎。 但是,她手法不准,飞镖叠的也不紧,有张广告还在空中展开,哗啦一下贴在了一个满脸油汗的胖子脸上。一看她就是个新手。 还好,那个胖子也不计较,顺手用纸擦擦脸,然后把广告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这位飞镖大婶又赶忙去地上拣,拣慢了,说不定又会有人来罚钱。结果,险些又被电动自行车挂上,真是好不狼狈。 刚开始,我看到她的举动还直乐,尤其是她那记只取胖叔叔面门的“开花飞镖”,简直太有创意了。可是,到后来,看着她狼狈不堪、筋疲力尽的样子,我笑不出来了。 我妈已经提前退休了。要是没有我这个儿子,为了老爸,她可能也得干这份工作。 我朝飞镖大婶走过去,顺便从地上拣了一个刚才射偏的飞镖还给她。 “谢谢啊!” 她朝我疲惫地笑了一下,神态很真诚。 我心里一动,把那个飞镖当着她的面很快地调整了一下,“阿姨,这样叠比较快,也不容易散,扎的还准。你可以一次叠十几个,扔着省事。” 她一边照我教她的样子叠着,一边感激地对我说,“其实我儿子平常也叠这玩意儿,我都没留意过。现在问他又不好意思。我没让他知道我干这个,一个是怕他嫌丢人,一个是怕他在同学面前抬不头来。他小学三年级,学习好,自尊心可强了。” 一提起儿子她又是满脸的自豪,疲惫的皱纹都展开了许多。 我看着她愉快的表情,却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正要告别离开,看看已经走到旁边的巩雪清,我又站住了,怎么把正事儿忘了! 我作出万分真诚的表情,“阿姨,把那个广告给我一份吧,我对上面说的特别感兴趣!” 她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半信半疑看着我,“你?” “嗯!”我肯定地点点头。 她一脸同情地递给我一张广告,“唉,怎么好人都这么倒霉啊。小伙子,你肯定没事的,别焦心啊,老天都保佑你!” 我也只好表情沉重地接过广告,“谢谢。”然后,转身朝巩雪清走去。嗨,为了做点好事,不知道得要让自己“得”什么大病了? 低头一看标题,“喜讯!阳痿患者的特大喜讯!” 我倒! 进了咖啡厅,巩雪清依然笑个不停,“呵呵,舍身助人,新时代的雷锋啊!” 我苦笑一声,“还不是你带的好头儿。对了,这些东西待会儿怎么处理?” “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可以垫桌面啊。” 嘿嘿,我的这张还是扔到家门口的垃圾筒里比较合适。这个垫桌面,纯粹找骂! “你猜,我为什么请你?”巩雪清喝了一口炭烧咖啡,问道。 “因为这次活儿干得好?” “不~是,因为你的方法真的起作用了!”她兴奋不已。 “说说怎么回事儿?”我也来了兴趣。 “出差回来以后,他要我过去汇报工作。我一见他就把他转化成了一头驴。呵呵,我已经对着他的照片练了好几天呢。 然后,我边汇报工作边想,咦?这头驴怎么还抽烟呢?哎呀,不得了,还会吐烟圈儿,是马戏团里逃出来的吧! 就这样,我到后来都不敢看他,一看他就想笑。想伤感都伤感不起来。 并且,我发现,我对他平淡了,他反而对我更热情,也不像以前那么一本正经了,甚至还对我有点暧昧的暗示。 可是,他越这样,我就越想笑。心想,这头驴眼皮抽筋了?怎么老冲我眨眼睛呢? 头一次,我对他的这种你热他冷、你冷他热的战术没有迷糊。我一直面带微笑,自自然然地和他把工作说清楚。然后,我轻轻松松地走了。 这是头一次,我在他面前做了自己的主人。 他没有控制住我的情绪,我从里到外都微笑着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我也非常高兴,“太好了!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她把咖啡杯子挪开一点,伸过手来轻轻地握着我的左手,眼里有些湿,“尹航,谢谢你。是你让我看到了一点希望。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幸亏有你,幸亏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 “其实,其实,主要是因为你自己的坚强。”我喃喃地说道。 她的手是温暖的,印在我的手上,仿佛是冬日的阳光。 她的人也慢慢向我靠近了。 蜡烛的火苗在她乌黑的眸子幽柔地跳着,她微微张着的丰满红润的嘴唇也让人心驰神荡。我看得心里慌慌的,赶忙把脸转开。瞅见了远处的服务员,我伸手招呼了一下,趁势轻轻地把左手抽了出来。 服务员过来了,“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再来两斤白砂糖,这咖啡苦死了。” 服务员想笑也不敢笑,起身走了。 巩雪清依旧眼光暖暖地注视着我,我假装没看见,只是低头摆弄着咖啡,“这么贵,也不多弄点糖,太扣门了。”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真的送来一小罐方糖,“先生,您还需要什么吗?” 我想了想,“老陈醋有吗?” 这下,连巩雪清也忍不住笑了,“你要醋干吗?” 嘿嘿,气氛被俺搞没了吧! 我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嘛,我准备尝试下鸡尾咖啡!” 服务员用力忍住笑,“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她欠欠身,抿着好看的小嘴走了。我冲她的背影来了句,“十三香也行!” 她终于忍不住,身子一歪,险些撞在柱子上。 再看巩雪清,早笑得弯了腰。 她正常了。 吁~,这个世界安全了。 呵呵,虽然咱没有柳下惠的定力,可咱也不能去当“马上疯”啊! 那对谁都不公平。 对芳芳自然不用说了。就算对巩雪清也不合适,趁虚而入算什么英雄啊! 我又加了四块方糖,这才勉强接受了咖啡的味道。 巩雪清用小勺子搅着咖啡,“你这个可气、可爱的家伙。说吧,你现在和芳芳怎么样了?” 于是,我就把和芳芳的情况说了一遍。 她听完后沉吟半晌,问道,“你觉得自己了解芳芳吗?” “要说以前,谁都没有我了解她。她在电话那头咳嗽一声我都能听出这是感冒病症还是生气的前奏。她想些什么,喜欢什么,我全都知道。这么说吧,连她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我都知道。 有时候,她非要坚持让我去替她买。我也只好红着脸跑到离学校三里地的超市里去买,就因为那儿没熟人。 可是,自从她上班之后,我就慢慢把握不住她了。” 巩雪清叹了口气,“我什么也不说了,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的。” 可是,我没有。 这次吃饭以后的两个多星期,我都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看来,我还得继续努力啊。 但是,没想到,不等我找出办法解决和芳芳的问题,巩雪清却先出事了。 周三下午,老秦很有内容地笑着对我说,“晚上别回家了,一起出去吃个饭?” 我心里奇怪,这个周拔皮竟然也肯拔自己的皮了?但嘴上还是笑着说,“秦老要请客?有什么喜事啊?” 他怪笑道,“不是我请,是部里。上面要派个新经理过来,巩雪清马上就得挪窝了。今天晚上就是她的告别宴。” |